暮晚搖冷冰冰:“快死了。怎么,要給他陪葬?”
夏容便不敢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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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惹出的這樁案子繼續(xù)發(fā)酵,讓整個戶部都被革了職,在被查辦。
刑部最近熱鬧得不行,這是斗倒太子的一個天大好機(jī)會,然而秦王其實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興。
秦王有些被尚這股拉著所有人下水的狠勁嚇到。有些怕日后自己也遭到太子今日受到的打擊。
當(dāng)日尚不回城,如果只是審訊戶部侍郎,情況很大可能不會發(fā)展到這個無法挽回的地方……然而沒有如果。現(xiàn)在朝上都在關(guān)注這事,秦王反而不敢公報私仇,該怎么查就怎么查。
只是一個戶部,牽扯了整整六部。刑部頂著的壓力很大,秦王不禁也怪罪尚多事,讓人刑訊時悄悄公報私仇,讓尚多受罪一些。
不過秦王不會讓尚死在刑訊里的。
大理寺那邊每次審?fù)甓家腥グ霔l命,刑部這邊反而要保證尚不死。起碼尚不應(yīng)該死在這時候……等太子先倒,尚出去后怎么死,秦王就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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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子查下來,再多的人不愿意,再多的人隱瞞,也眼睜睜看著更多的證據(jù)被呈上了御案。
整個朝堂嘩然。
因戶部這些年在太子掌管下所吃的回扣,竟然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巨大。戶部的年年吃空,更有不知多少銀錢流入了戶部那些官員家中。其中牽扯了許多世家出來,許多人借助戶部撈錢。
兵部發(fā)現(xiàn)自己每年得到的錢被砍,但工部竟然沒怎么被砍,一下子不滿。
吏部和禮部也在吵某一年戶部調(diào)的稅是誰花了。
尚條理清晰地,在三堂會審時記出戶部這些舊賬。他在倉部時看的那些賬簿出來,發(fā)現(xiàn)與實際情況對不上。于是又是刑訊,又是傳人……亂糟糟中,大半臣子都下場了。
太子和暮晚搖這邊是一直否認(rèn),否認(rèn)不了時,就找替罪羊出來。
太子派來的官員當(dāng)庭和尚對峙,當(dāng)日弄得那位官員回去后就被革職流放。
暮晚搖這邊的官員借關(guān)系讓刑部網(wǎng)開一面,有中書省、御史臺、門下省監(jiān)察此案,刑部已不敢網(wǎng)開一面。
局面越來越不利太子一方,漸漸的,朝上風(fēng)向就開始變了,試探一般的,翰林院開始有折子為尚抱屈了。翰林院的折子只是讓人一笑置之,但是更多部的折子送來……太子和暮晚搖應(yīng)對得就極難了。
頹勢不可避免。
暮晚搖因和尚談過后,已經(jīng)有這種覺悟,她雖然也生氣,但情緒尚平穩(wěn)。然而太子最是惱火,多次在東宮摔案木,揚(yáng)不放過尚。
東宮日日硝煙滾滾,暮晚搖本想和太子研究下是哪些大臣在參他們,現(xiàn)在卻聽他這話都聽得耳朵生繭。
此次事件中,太子對那些幕僚、大臣們喜怒不形于色,回來就把火發(fā)在暮晚搖身上,拿她來當(dāng)宣泄口。
她只面無表情,太子便又來怪她,說都是她的縱容,讓尚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暮晚搖不耐煩太子總用懷疑的目光看她,當(dāng)即掉頭就走,于是更讓太子惱火她脾氣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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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因這些事心煩,夏容和方桐就攛掇著她去民間走一走,好散散心。
暮晚搖本不情愿,但也不想回去和太子吵,便被他們拉出了門。
下午黃昏時,暮晚搖驅(qū)車到了東市,然而她在侍女們的陪伴下剛進(jìn)東市,就覺得這里比往日冷靜很多,百姓不如尋常那么多。暮晚搖疑惑,讓方桐去查。過了一會兒,方桐說人都聚在一個地方,暮晚搖便好奇地過去。
果然如方桐所說,百姓們都圍在一個地方。
那里支著一個帳篷,年輕侍女們端茶倒水,來去婀娜,而一個小娘子坐在一張案前,正被百姓們圍著,七嘴八舌地說話。那個娘子在寫字,而百姓每從人群中走出一個,都能從侍女那里領(lǐng)到一杯熱茶。
不過是不用花錢的熱茶而已,就能讓這些百姓們聚過來。
暮晚搖認(rèn)出那個被百姓圍著寫字的娘子,是劉若竹。
她喃聲:“若竹妹妹在這里做什么?難道這些百姓家中還能有珍貴書籍讓她收藏?”
“還不是為了二郎么?”旁邊一道冷淡男聲傳來。
暮晚搖側(cè)頭看去,見自己旁邊多了一個翩翩男子。
她看半天:“……林厭?”
男子臉一黑:“臣叫林道,字衍之。”
暮晚搖無所謂:“哦。”
她問:“是你領(lǐng)著若竹妹妹來這里玩?”
林道淡聲:“是她自己的主意。原本尚如今情況,朝上大臣為他說話的不多,原本那些太學(xué)生應(yīng)該站尚……但是殿下也知道,太學(xué)生也大都出自世家,這一次他們估計都得了家里長輩的話,不要站出來。
“那便只有讓朝廷聽一聽真正百姓們的聲音了。若竹便在搜集這些……她會將這些帶去給二郎看,而我會將這些呈到御前。這樣的聲音越多,朝中大臣們才越會被影響。”
暮晚搖聲音比他更冷淡:“我知道,翰林院第一封為尚說話的折子,就是你上的。可惜命不好,被太子先攔了下來。太子可記住你了。”
林道:“無所謂。反正我常年在翰林院,最差也不過是這樣了。”
暮晚搖:“你也出身世家,劉若竹也出身世家,我沒想到你們都會站尚。”
林道:“并不是站二郎。若竹站的是公義,我站的……是她。”
暮晚搖緩緩抬眼,向他看去。見他清冷神情中,分出許多柔情來,望著那個坐在帳下寫字的小娘子。林道專注地看著那個方向,他的心事昭然若揭。
暮晚搖忍不住:“她這般莽撞天真,寫百姓的這些話,恐怕劉相公都不會為她呈至御前,你怎么卻幫她?難道你不知道這根本沒什么用?話語權(quán)不在這里,在朝中大臣手中。”
林道笑一下。
他說:“我其實也覺得沒什么用。陛下若是要保太子殿下,二郎就會死在牢中;陛下若要保二郎,二郎被太子和殿下拋棄后,出來后也說不定會被那些大臣弄死。若竹做這些,除了讓二郎振奮一下,有什么用?”
林道頓一會兒,卻輕聲:“但是我……就是很羨慕她這樣的傻子。盡力護(hù)一下罷了。”
他說:“殿下喜歡二郎,難道喜歡的不是他身上的這一面么?”
暮晚搖冷著臉:“誰說我喜歡他?他是馬上要入土的凡人,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怎么會喜歡他。”
林道哂而不語。
而那邊劉若竹偏頭,大約是想找這邊的林道,卻不料看到了和林道站在一起說話的公主。劉若竹一時詫異,突然眼睛發(fā)亮,不知她誤會了什么,她眼中流露出歡喜泓色。
劉若竹跟侍女們說了一聲,就向這邊過來了。她喜悅地望著暮晚搖:“殿下也來了?我便知道殿下是愛民如子的,殿下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被牽扯,殿下和我們是一起的……殿下,你也要寫幾筆字么?”
暮晚搖:“我是來逛街的,遇到你實屬意外。”
劉若竹卻不信,堅信她只是嘴硬不承認(rèn)。劉若竹覺得暮晚搖也定有一腔話想告訴尚,還問公主愿不愿意帶著這些百姓的只片語,一起去牢中見尚,鼓勵尚。
暮晚搖覺得她真傻,雙方立場對立,她怎么可能去看尚。
何況她和尚已經(jīng)分開。
但是稀里糊涂的,暮晚搖大約是真的抵抗不了這般說話溫聲細(xì)語的人,她被劉若竹拉了進(jìn)去。暮晚搖不肯幫百姓寫字,因如此就違背了她的立場。但是劉若竹往暮晚搖手中塞了筆,轉(zhuǎn)頭又去幫百姓寫字,讓暮晚搖拿著筆發(fā)了一會兒呆。
暮晚搖還是沒有幫劉若竹。
半刻后,林道從劉若竹與她侍女寫的那些字跡中,找出了暮晚搖留下的一句話:
“愛慕英豪,此愛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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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東市逛一圈,沒有讓暮晚搖情況多好。
次日,她就又被那些朝臣門參了,說她干涉政事過多,請皇帝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兒。
這必然又是秦王那邊的手段。
以往這樣的折子暮晚搖并不在意,但是這一日,暮晚搖去太子?xùn)|宮要參與他們的政務(wù)時,東宮卻客客氣氣,說公主剛收到了彈劾,最近還是低調(diào)些。
暮晚搖心中一頓。
她回去后,就給自己在東宮埋的一個臣子傳了消息,要對方告知她,太子這是什么意思。
那位大臣悄悄告訴公主——
“據(jù)說在青樓那個春娘那里,搜到了公主的一幅畫像。太子懷疑,公主和二郎早已勾結(jié),為了參倒戶部。”
暮晚搖瞬時覺得可笑:“戶部侍郎都死了!參倒戶部對我有什么好處?”
大臣苦笑:“老臣會幫殿下勸說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最近,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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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誰又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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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室中,暮晚搖閉目,靜靜沉思。
看來太子是要瘋了。
她還要不要將船綁在這里?
暮晚搖遲疑許久,想到尚說的給她留的那個后路……她心中有些預(yù)感,只是還沒有完全把握。
當(dāng)夜,暮晚搖驅(qū)車進(jìn)宮,去孝敬她那個父皇。她要自救……不能指望那個和她離心的太子!.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