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掙扎許久,鼓起很大勇氣,才趁著裴傾不在的時候,來看一看她,勸勸她好好吃飯。
他總是心虛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好……可是她不吃飯,他懷疑是自己讓她不痛快了。
侍女們告退后,尚輕輕咳了一聲。他喚了聲殿下,沒有人搭理。尚硬著頭皮說下去:“是這樣的,因為南陽剿匪一事,進行得不太順利。近日殿下來了南陽,消息已經傳開……我便想用殿下來南陽的消息,引誘那些山匪出來,起碼端幾個寨……”
暮晚搖終于開了口:“你要拿我當誘餌用么?需要我出門走一圈,還是要我上山被山匪綁一下?”
尚連忙解釋:“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怎會那樣對殿下?我只是說,借一借殿下的名號用,自然有其他女郎來扮殿下……我只是怕殿下事后知道后不悅,才來請示一下殿下,看殿下能否允我這般做?!?
暮晚搖漫不經心:“哦,所以你的意思是,都不用我出面?”
尚說:“對?!?
他向她保證:“殿下住在這里,是最安全的。我絕不會讓山匪進入這里,打擾到殿下?!?
暮晚搖:“一個都不需要我出面的計劃,你巴巴地過來跟我商量什么?”
尚臉頰更熱。
他清楚她那直截了當不喜歡拐彎抹角的風格,又知道自己找再多的借口也不過是掩飾,于是他窘迫許久后,聲音極輕地憋出一句:“……我是聽說你不吃飯,來勸一勸你的?!?
暮晚搖好奇了:“你打算如何勸?”
尚低聲:“我、我熬了粥,是南陽這邊的土方子,殿下應該沒有嘗過。味道很清,殿下說不定愿意嘗一嘗……殿下就算生我的氣,也不能折磨自己啊?!?
暮晚搖跳過他最后那畫蛇添足的話,只對前面的感興趣:“你自己熬的?你眼睛不是都瞎了么,你還能熬粥?”
尚更尷尬。
暮晚搖最討厭他這樣了,不悅道:“說話!”
尚低聲:“……我在灶房待了一下午?!?
暮晚搖登時說不出話了。
眼睛不便的尚,為了她能夠喝碗粥,在灶房待了一下午?他都看不見,還待在那么狹窄、空氣不暢的地方……暮晚搖聲音沙啞:“你坐過來?!?
尚遲疑一下,他起身摸索著,被一只女郎從帳中伸出的手握住。他指尖輕輕顫一下,她卻牽著他的手沒放。尚靜一下,還是被她抓著手,引到了床畔邊坐著了。
床帳被牙鉤懸起,尚小心坐在床畔邊,暮晚搖理了理自己披散的長發,看向他。
他自然看不到眼前的風光,不知道暮晚搖是如何的衣衫凌亂,肩頭與頸下也露出許多玉雪晶瑩來。他只是坐在這里,聞到帳中的女兒香,就很不自在。暮晚搖眼睜睜地看著他坐得腰背挺直,面上浮起了一層紅色。
暮晚搖眼眸一轉,看到他這般拘謹,她一時間有些興味。
她道:“你的粥呢?”
他有點兒驚喜,向她這邊側過臉來:“你要喝么?”
暮晚搖:“不喝。”
尚:“……”
暮晚搖噗嗤一聲笑,調皮道:“但是你喂我,我就喝?!?
尚一呆。
他的幾綹碎發拂在面上,襯著他有點兒呆滯的神情,暮晚搖看得心中喜歡。想這個人怎么還是這樣,一點兒也沒變。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怎么還會有這種被她隨意一句話作弄后的表情?
這讓暮晚搖又懷念,又難過。
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說:“我……這于理不合。”
暮晚搖哼一聲,沒吭氣。
而他又像是討好她一般,低聲:“殿下不要為難我了。我都看不見,如何喂殿下喝粥?”
暮晚搖:“我看你就是毫無誠意,算了,讓我餓死好了?!?
她自暴自棄般往后躺下,被尚尋聲拉住手臂。他為難地說一聲“我試試”,便讓暮晚搖乖乖坐好,等著看他如何投喂了。
她就是這般壞。無論何時,都喜歡看他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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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確實行動不便,光是將粥碗從食盒中取出來端在手中,就花費了不少時間。而他舀了一勺后,又蹙眉發呆,想這該怎么喂。他都無法辨別她的嘴巴在哪里……
他顫顫地舀著一勺粥,憑著自己的印象遞向前……
暮晚搖慘叫一聲。
尚慌了:“怎么了?”
暮晚搖:“沒……你手剛才抖了一下,我以為你的米粥要滴到我手上了。嚇我一跳?!?
尚抿唇。
他說:“殿下這粥,我喂不了。”
暮晚搖挑眉:“那你是要將我餓死么?”
尚反問:“那你是要將我逼死么?”
暮晚搖呆住:……歲月真厲害,尚竟然會反駁她了。
見他顫巍巍遞出去的那一勺,重新收了回來。碧玉勺子放在碗中,他垂著頭,表情有些不喜。
暮晚搖打量他,有點忐忑自己這樣是不是真把人家逗生氣了。暮晚搖見好就收,拉住他的手,哄他道:“別這樣嘛,你摸一摸,不就知道我臉在哪里了?你看,我不是故意捉弄你的?!?
說罷,趁著他沒反應過來,她拉著他的手,讓他玉白的手指放在了自己臉頰旁。尚被她駭得要收回手,然而手指挨到她那雪膩的肌膚,手指竟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顫了一下,卻沒有挪開。
暮晚搖紅了臉,妙目盈盈,向他柔柔乜去。
他自然看不見。
暮晚搖拉著他的手指,讓他撫摸自己的眉眼,她誘惑他:“你看,這樣不就清楚了么?你好久沒見過我了,是不是已經忘了我長什么樣子?你可要好好摸清楚,哪里是眉毛,哪里是眼睛……你喂粥,可不要把湯湯水水喂到我鼻子里去了,那我會生氣的……”
他的手指在她臉上挪動。
他猶豫半天,說:“我、我要摸得更清楚些,可以么?”
暮晚搖臉更加紅,她卻正經十分:“可以呀?!?
于是尚放下了那粥碗,遲疑著傾身坐了過來。他一手捧著她的臉,另一手的指頭也落在了她的腮幫上。他心中唾棄自己的司馬昭之心,可他仍是這般靠了過來。
他手指拂過她的長眉,秀目……他靠著手指,尋找他記憶中的女郎。
他手指柔柔地勾過她的眼睛,又癢又輕,讓暮晚搖渾身不自在。她看他,見他離她寸息之間,眉山輕蹙,唇瓣水潤。他靠她靠的這么近,他垂下臉來,發絲拂在她臉上。
因為他自己看不見,他根本不知道他們現在有多曖.昧。
他不知道他對她的誘惑力。
暮晚搖盯著他,見他時而蹙眉,時而舒展長眉。他的手指落在她臉上,就在擾亂她一顆心。她心神被他的碰觸攪得亂七八糟,她的睫毛閃爍,目光直直地盯著他微張的唇……他不知道他一低頭,就能親到她了。
尚正在摩挲時,忽然被勾住了下巴。他的唇被人含住,而他一怔之間,他被暮晚搖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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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齒之親昵流連,愛意之繾綣熱情。
發絲勾繞,心浮氣躁。
尚被暮晚搖按在柔軟的床褥間,他被勾著下巴親。初時茫然不適應,接下來是沉迷,再緊接著是驚慌,覺得不合適。
他被壓在下面,手按在她肩上,氣亂之時,要將她推開。他喘著氣,卻不知越是這樣,暮晚搖越是不肯放開。
他有些艱難的:“殿……殿下……搖搖……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女郎的力氣終是不能和男子比,尚真的要拉開她,哪怕她再強硬,還是要被他拉開??伤蝗坏陌l作也驚到了他,他將她按在懷中,撐著上半身從褥間坐起來,面紅一片,發絲凌亂,說不出話來。
尚低下頭,手捧她的臉,半晌憋出一句:“……不能這樣?!?
暮晚搖仰頭看他:“你要罵我么?”
尚心亂:“你……你根本不清楚你在做什么。你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一點也不成熟……”
暮晚搖眼中浮霧:“我不是小孩子,我成熟了。我只是對你這樣而已……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自己為什么要來看我。你不要管我不就好了?!?
尚有些氣:“你不肯吃飯,要我怎么不管你?你、你就是故意的……你不能總這樣?!?
暮晚搖沒說別的,伸手向他腰下拂了一下,他躬身要躲,卻已經被她手指抵到了。她低聲:“你明明動情了,干嘛要拒絕我?”
尚更亂了。他真弄不清楚這到底在干什么……
二人這樣僵持,而恰恰這時,總是姍姍來遲的裴傾的到來,被侍女們從外傳了進來。尚一驚,連忙對暮晚搖說:“我們的事,之后再說。你現在不要胡鬧了,不要讓駙馬看出來……你是要嫁人的人了,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
暮晚搖仰臉:“你親我一下,我就聽你的。不然我就告訴裴傾,我和你沒忍住睡了?!?
尚:“……!”
他被她弄得又震驚,又迷茫。覺得三年不見,她臉皮越來越厚了。但是裴傾的腳步聲過來了,尚心亂之時只覺得起碼現在不能被發現。他低下頭,敷衍地在她唇上親一下。
暮晚搖笑了起來,到底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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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傾進來后,見尚坐在床帳外,一副探病的架勢。而帷帳掀開,帳中褥間好似有些凌亂。
不過床褥的凌亂,很可能是暮晚搖自己弄的。
因公主慵懶無比地靠在枕上,她眉目水霧濛濛,唇瓣嫣紅柔潤,一副剛睡醒的樣子……裴傾心中不悅公主剛睡醒,尚就過來。
但是公主因為尚的到來開始用膳了,喝了整整一碗粥,裴傾又看著放心。
裴傾說了一句客套話:“看來二郎應該與我們每日一起用膳才對。”
暮晚搖說:“好,從明天開始一起用膳吧?!?
尚:“……”
他心情古怪地說:“不用了。我眼睛不便,就不打擾你們‘夫妻’了?!?
他刻意咬重“夫妻”兩個字,臉面向暮晚搖的方向,好似在提醒她什么一樣。
暮晚搖則解釋:“未婚夫妻而已,能不能成,都不一定?;榍奥铮痪褪亲尨蠹一ハ嗔私獾膯??二郎不用客氣,來與我們一起用膳吧。裴傾,你說好不好?”
尚低著頭,不緊不慢:“裴駙馬應該更愿意與殿下兩情相悅,私下用膳。三個人一起,未免太擠了。裴郎君,你覺得是不是?”
暮晚搖慢悠悠:“三個人不喜歡,可以叫上你未婚妻一起來啊。四個人,我覺得挺好的?!?
尚警告一般:“不要牽扯無辜之人。”
裴傾:“……”
總覺得這兩人話中有話,自己成了局外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