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的時候，他仰著頸，她抵在他胸前。二人皆是蹙眉，皆是輕輕地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然后二人同時一怔。

暮晚搖笑嘻嘻：“很好吧？看，我就說過的。讓你早來，你不來。”

尚紅著臉，說不出話。他向來在這個時候說不出什么話來，暮晚搖輕輕在他臉上刮了下，就擁著他一起躺了下去。她親昵地和他糾纏了一會兒，攔著他，二人倉促地收拾一下痕跡。

她背過他睡覺，因為她與尚的習慣一向如此。他在榻上總是背對著她，許多次下來，暮晚搖便也跟著養成背對他的習慣了。腦中混沌，暮晚搖閉上眼，但才有睡意，就感覺自己臉頰畔的發絲被人挑起，有人從后來親她。

暮晚搖唇角揚起笑。

聽到尚低聲踟躕：“……你還能再來么？”

暮晚搖頓時驚恐，她已經饜足，如何能戰？暮晚搖忙往床里縮，說：“我不行，不行……哎呀！”

她惱怒地打他手臂一下，因他從后擁著她，堅持的，沉緩的，顯然并沒有聽她的話。

暮晚搖：“你怎么這樣？你不是最疼我的二哥哥了！”

尚面紅無比，但他真的控制不住。他低聲：“這都怪你……你下的什么亂七八糟的藥？”

--

一宿無眠，天亮時才將將歇了。

昏天暗地一般，屋舍中的簾帳一直沒有拉開。外面的仆從都知道公主的打算，沒有人前來打擾。而且小侍女秋思十分懂事，她在門外，小聲地喚了兩聲，只聽到二郎聲音微啞的低應聲后，她便把膳食放在屋外的地上，請郎君和公主不要忘了吃飯。

但是暮晚搖睡得昏昏沉沉，顯然沒精力吃東西。

睡了整整一上午，暮晚搖醒來時，骨子里都散發出慵懶舒適感。欲的紓解讓人快活，和喜歡的人做這種事更是食髓知味。暮晚搖兀自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她隨意披上一件輕帛紗衣，赤足垂發，就這般下了床。

玉足踩在地衣上，盈盈如池中蓮開。

烏黑長發葳蕤至地，暮晚搖慵懶的，隨意的，裊裊地向外走去。出了幾張帳子，她腳步一頓，看到了尚。

尚顯然比她醒得早了很多，他在窗前明光下，靜靜跪著。他長發也沒有束起，凌散地披著，一身單薄夏衫，從后看他，隱隱透出背后上的料峭骨脊，如春山秀水般，清逸無比。

暮晚搖端詳那跪在窗下、眼蒙紗面對著窗的青年，不知他是在發呆，還是在干什么。

她目光從他唇上掃過，又掠過他露出些痕跡的修長脖頸。暮晚搖無聲地笑了一下，而他大約因為長時間看不見，聽力變得極好。她赤足踩在地上也沒什么聲音，尚就轉頭向她“望”了過來。

暮晚搖嗤笑：“大早上，你跪在那里干嘛？”

尚低聲：“什么大早上？已經中午了。”

他停頓一下，略有些懊惱的：“我在反省自己。”

暮晚搖挑下眉，她口中哼著小調，悠悠然從他身旁經過。她漫不經心：“那你慢慢反省吧。我餓了，我去吃飯了。”

香風襲來又遠去，尚心中對自己的懊惱和羞愧，變成了一陣不甘。他伸手，拽住她的紗衣一角。

尚微惱：“你倒是心情很好？”

暮晚搖微笑：“是呀，我心情很好。哪怕一醒來就看到你一張晚娘臉，我心情也很好。你隨便反省吧，反正我睡到了想睡的人，那人也拒絕不了我，誰管你呢？”

尚臉色微僵，道：“要不是你給自己下藥……我怎會如此！”

暮晚搖哼：“世上男人多的是，我離了你就不活了？而且你沒有舒爽到么，那么沉迷的樣子，我可是從來沒見過啊。”

她忽然俯身，勾住他下巴，在他略有些青茬的下巴上挑了挑。他瑟縮地向后退，暮晚搖卻不讓。

暮晚搖笑吟吟：“到底是三年不見，二哥哥放得開很多了啊。嗯，我非常滿意。”

尚漲紅臉。sm.Ъiqiku.Πet

他說：“……說這個干什么？”

暮晚搖不自意：“夸你嘛。”

然而羞恥心和被她拉下去的懊惱，已讓尚難受了一上午。他思量了一上午自己為何會這樣，為何會控制不住，他如此好推，豈不是讓她為所欲為？他下定決心要和她劃清界限，可是她低頭與他一說話，香風陣陣，他就不受控地想到昨晚。

于是臉霎時紅了。

那字正腔圓的讓她離自己遠一點的話，就羞愧得說不出口。

尚半晌，只說出一句：“難道你軟禁我，就是為了做這種事方便么？你就沒有旁的事了？”

暮晚搖哂笑。

她說：“年紀輕輕你不做這事，你要什么時候做？等你七老八十做不動了再開始？年紀輕輕，就要整天抱在一起做在一起啊，就要每日每夜地糾纏啊，就要揮霍啊。”

尚：“……我不會與你那樣的！”

暮晚搖擺擺手，站起了身，她哼著小曲離去：“隨便你。”

反正她想的時候，他擺脫不了。

暮晚搖走到門前，又想起一事：“你還是吃飯吧，下午我們去看看此地風情，看看百姓。你不吃飯，哪來的精力？”

尚一怔，說：“你……還真的要去看百姓？”

暮晚搖回頭瞪他一眼。

她說：“怎么，你想當可以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我就是站在你對面的小人么？我可不是做樣子。你給我起來吃飯！”

--

但是尚和暮晚搖依然在鬧別扭。是單方面的鬧別扭。可惜這單方面的鬧別扭，對外人來說，沒什么區別。

因為二郎心太軟了。

他總是說不理公主，可是公主那邊出什么事，他又會很關心，經常忍不住插嘴，插嘴后便會開始懊惱自己多話。而暮晚搖吃準尚的脾氣一般，不管他搭理不搭理她，她一直很喜歡搭理他。

一路上又拉著他胡來了幾次。

也不知道二郎有沒有抗拒得成功。

侍女們也沒敢問，只一如既往地往屋舍中送水便是。那二人用不用，他們全當不知道。

如此一路磋磨，六月底，一行人到了金陵。暮晚搖馬不停蹄地去看自己的外大公前，扒著尚，給他好好收拾了一番。他本就好皮囊，不過暮晚搖仍嫌不夠，只因金陵這邊是李家地盤，她斷不能讓尚一身布衣，被小看了去。

而暮晚搖也問清了那御醫，對方自離開長安，目標直接是金陵，趕路比暮晚搖這樣硬拖著不情不愿的尚上路，還要快些。暮晚搖他們到金陵的時候，那御醫竟然已經到了。

頗讓暮晚搖驚喜。

御醫來不及好好看尚的眼睛，尚就被暮晚搖拉去見她外大公了。尚一路被暮晚搖牽引，只覺得轎子轉了又轉、停了又停，暮晚搖拉著他的手心出汗，他心想，她大約有些怕她的外大公。

李公病入膏肓，直接在寢舍中見自己的外孫女，大魏的丹陽公主。

老人家滿頭銀絲，一臉滄桑，病氣沉沉。聽到暮晚搖與其駙馬來見，李公撐起精神來——他本就是撐著精神，在等暮晚搖。

暮晚搖見到上一次見是還精神矍鑠的老人變成如今瘦削蒼老模樣，心中也一時難過，坐在榻邊，目中隱隱浮起悵然色。

李公拍了拍她的手，目光看向榻下站著的眼蒙白紗的青年。李公看到對方眼睛上蒙著紗，詫異了一下，還是招手讓人過來：“你就是搖搖的駙馬吧？”

尚不知道說什么，沒有聽到暮晚搖反駁的意思，他心里略有些不舒服，覺得自己是在代替裴傾見她外大公。可是心中難受歸難受，尚并不想讓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多想，便俯身行了一禮，弓身：“外大公安好。”

李公覺得這駙馬禮數還不錯，點了點頭。

李公道：“裴郎君啊……”

尚輕輕應了一聲。

暮晚搖一頓，看向尚。尚一句反駁沒有，顯然是打算當一回“裴傾”，聆聽李公的教誨。他這般安靜沉默，一時讓暮晚搖難受，惱他為何總是這般為旁人著想。

他心這么軟，弄得她總在委屈他一樣。

暮晚搖打斷：“外大公，你弄錯了。”

尚似有所感，臉偏向她的方向。暮晚搖在眾人疑惑目光中，走到了尚身旁。她握住了尚的手，尚被她握住的手顫一下，卻沒有掙。而暮晚搖面向李公，微笑：“外大公，他是我駙馬。但我駙馬已經不是裴傾了，而是尚。”

尚微怔，垂著眼，心想：駙馬？她有跟他商量過么？

沒有。

但是他唇角噙了一絲微微的笑，立在大堂中，感受到所有人打量的目光，卻并沒有反駁、拒絕。

--

“尚？”一道聲音從外而入，“可是海內名臣素臣么？”

暮晚搖回頭，見是她那本在嶺南當官的舅舅，李執，回來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