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喝避子湯。聽說避子湯對女郎身體不好,我不想你喝。但我會忍不住……所以沒有孩子,挺、挺好的。
“我聽說、聽說許多男子為了怕夫人多次懷孕,最后關頭都不能、不能……要退出來。我、我就不用……”
他含含糊糊,吞吞吐吐,結結巴巴,在她耳邊說了好多。
暮晚搖一開始聽得迷糊,不知道他一會兒一個“那什么”是什么,但他眼神躲閃,結巴到中間,暮晚搖就聽懂了。
她好整以暇地欣賞他的窘態,見他漲紅著一張臉,仍堅強地在她似笑非笑的凝視下,把他的意思表達完整了。
尚說完后,額上滲了汗。
他側過臉,輕輕吐口氣。
暮晚搖捏住他下巴讓他轉過臉來面對她,她戲弄他:“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你再說一遍唄。”
她故作天真:“你的‘那什么’是什么呀?什么退出來?最后關頭是什么?你在練功么,什么厲害的武功,我知道么?”
尚:“……”
他惱:“你又來了。”
他低頭,發絲落在通紅耳尖,說:“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么,你就喜歡看我笑話。你老看我笑話干什么?我從來不嘲笑你,你總嘲笑我。”
暮晚搖見他好像真有點不高興了,這才收起戲弄心。
她笑著自己先從他腿上跳下來,拍拍手:“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只是看你自在久了,想看一看你紅臉嘛。你現在都很少不好意思了,但你還是不好意思的時候最好玩。
“反正呢……孩子這事,我和二哥哥有共識了,對不對?我們順其自然吧,不多想了。”
尚點頭。
他今日和她談自己阿父的話,就是想表達順其自然的意思。只是沒想到短短的四個字,硬被聊了這么久。
他以為兩人終于談好了,露出一絲笑。尚起身。他才站起來,暮晚搖就興奮地扯住他衣袖,將他拉過去。
尚茫然。
暮晚搖眼睛亮晶晶的:“你去哪里?”
尚柔聲:“去府衙看一看。”
暮晚搖:“府衙有重要公務?”
尚不好意思:“也沒有。我只是去看一看。”
暮晚搖:“既然不重要,就不要去了。二哥哥,我們去床上。”
尚怔住。
他驚訝地看她,眼尾瞬間充血隱紅。
暮晚搖被他的天真鬧得很莫名其妙:“你跟我說了那么多上床的事,難道就沒有感覺么?我以為你是想和我在寢舍翻云覆雨呢。你那么用力地勾我,我知道了。”
尚被她理直氣壯的詫異弄得很迷茫,又忍不住笑:“……我沒有。”ъiqiku.
暮晚搖:“你在床下永遠是‘我沒有’。”
她歪了歪腮,調皮地掰起手指頭細數他的矜持:“臉紅的不是你,用期待的眼神看我的不是你,欲迎還拒的不是你。你都是無辜地被我引到床上去的,但你最純潔干凈,什么都沒想,是我要你入紅塵,要你沾情染愛。
“欲字上頭不是你,抱著我支吾不是你。推倒我的人不是你,喜歡某種姿勢的不是你……樁樁件件盡是我逼迫,你無辜。”
尚當即伸手來捂她嘴了。
他慶幸這是在房中,他堵住她嘴就能讓她不亂說。他無奈瞪她,她睫毛在他手掌中輕眨,眸子干凈,尾巴卻上翹著勾他魂。
尚肌膚滾燙,半晌后說:“……放下帳子吧。”
于是夫妻二人午后小睡。
春困夏乏,實在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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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南邊關之地,曉舟跟隨一位年老醫者在此間行醫,已經一年有余。
她跟隨老師進出軍營,因性柔貌美,對傷員關懷體貼,軍營中的郎君們都對她十足有好感。許多人悄悄跟老醫者打聽,問能否求娶曉舟妹妹。
而到后來,大家才失落地發現,曉舟妹妹對大家都很好,但她對一個人尤其照顧。
那個曾身份高貴的楊三郎如今到邊關做苦力,對他一路追隨的人,才是曉舟。
去年上半年,趙靈妃也來這里找楊嗣,之后也為了楊嗣留在了這里。趙女俠不像曉舟一樣行醫,她行俠仗義,有些游俠的架勢。
同做苦力的軍士們羨慕楊嗣的艷福,先后兩位女郎都奔他而來,且那兩位女郎關系好似還很好,經常在一起玩。
如此娥皇女英齊齊相隨,彼此之間還沒有怨,楊嗣何其好福氣!
但是被軍士們羨慕的楊嗣沉默寡,整日除了干活,并不和人廝混。昨日,他聽到有人開他與曉舟、趙靈妃的玩笑時,來此地近兩年,他第一次發了怒,將人狠狠揍一頓。
楊嗣以一敵百的武功,在軍營中就此流傳開。
午后,曉舟隨師父來軍營中,給之前受過傷的將士們問診。她給所有傷員重新包扎過后,沒有見到楊嗣。曉舟立在帳外出神一會兒,便有一個軍人路過,指點她:“楊三去替人輪崗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曉舟當即面紅。
她柔聲解釋:“因為昨日我見到三郎胳膊有傷,可惜當時沒有藥,我今日是拿了藥來的。”
軍士被楊嗣揍過后,不敢再編排兩人的事,他正兒八經:“曉舟娘子心善。”
曉舟臉更燙,低頭倉促道謝,覺得自己越解釋越錯。
她有點兒懊惱地咬唇,心想她如果可以像三郎一樣面無表情就好了。
而想到楊嗣,曉舟心中浮起一絲悵然……他而今的沉默和面無表情,是經受了多少罪,才造成的。她豈能因為旁人傷痛帶來的痕跡,而說羨慕呢?
自我反省一會兒,曉舟雖不好意思,卻還是想看一看楊嗣。她想自己如朋友一般關心他,這有什么可回避的呢?靈妃姐姐也鼓勵她的呀——靈妃姐姐說,三郎是需要她們的。
半個時辰后,曉舟爬上了一處山崗。她扶著膝蓋喘氣時,抬頭便見到青年巍峨挺拔的背影。
他盤腿坐在一蒼樹下,眼睛看著遠方,臉上線條格外冷峻。一點兒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目光如電一般掃過來,見到曉舟時,他眼睛盯著她片刻,銳利色融下。
他冷漠地移開了目光。
曉舟站到他身后,頭頂高樹罩著二人。她笑盈盈:“原來這里這般涼快,三哥才會輪完崗都舍不得回去呢。”
楊嗣沒說話。
他如石塑一般。
曉舟跪在他身旁,輕輕地伸手托住他的臂彎。楊嗣僵一下,側過臉看她。
她低著頭,臉有些水紅,既羞赧,又鼓起勇氣:“你昨日不是跟人打架給傷了手臂么,我幫你看看。”
她感覺到他在凝視她。
曉舟沉默而堅定地等著他回復。
良久,她終于聽到楊嗣有些復雜的聲音:“你……怎么這么倔。你哥哥好像不是你這樣的。”
曉舟目中有了笑意。
她抬頭,與他目光一對視,便聰慧地捕捉到他軟化的態度。曉舟唇角噙笑:“我哥哥也很倔。你不知道而已。”
她轉過臉,咬下唇:“……你脫衣吧。”
楊嗣嘖一聲,笑。
眼皮都被燙熱了,曉舟微惱:“干嘛!”
楊嗣笑:“我理你,不是讓你幫我上藥。我是想請你幫忙,跟你二哥帶個話。我如今在朝中沒有交好的人,只認識二這么一個位高權重的能人。雖然你二哥已遠離長安,但我想他若想對長安傳話,還是輕而易舉的。”
曉舟抬頭,注意到他慵懶的笑容中,有幾分認真。
楊嗣俯過來,曉舟一動不動。
他心中贊嘆她堅韌的品性與莫大的勇氣時,與她貼耳,輕聲:“我替人輪崗數月,發現烏蠻情況有變。或者說,整個南蠻的內亂和以往格局不同了……像是精心排練出來、麻痹我們的一般。
“我以為自己想錯了,又多觀察了幾次,我現在確定,南蠻一定有什么事我們不知道。”
曉舟看著他的眼睛。
二人氣息交錯。
下方監視他們的軍士們偶爾投來一眼,啐一口,心想狗男女自己干得出這種曖.昧的事,還怕別人說,還敢揍人。
山崗上風大,楊嗣握著曉舟的手。如此作風,都是為了防備軍中可能有的細作。
俊冷的青年貼著女郎的面,如同對她訴情,實際上卻將自己數日的觀察一一告知,好讓她記下來,給她二哥寫信,警示長安。
曉舟凝視他:“難怪你最近經常幫人輪崗,原來是為這事。”
楊嗣扯嘴角。
曉舟:“你為什么不告訴此地將軍?”
楊嗣自嘲:“說了,沒人信。覺得我是謀反之罪,對大魏心懷仇恨,我巴不得大魏亂,沒人聽我的。”
曉舟:“你不想大魏亂么?”
楊嗣看著她的眼睛。
他垂下眼,說:“這里是朗大哥的埋骨之地,是你活著的地方,是我父母活著的地方。我為什么想大魏亂?曉舟……你一定要把話傳給二,他有能力阻止這些的。”
曉舟點頭。
她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心中琢磨一陣后,不再和楊嗣寒暄。她起身背起自己的藥箱下山,想要快快寫信,二哥要快點收到信才好。
楊嗣仍盤腿坐在原地,望著她纖細的腰身、細黑的蕩在頰畔的一綹發絲。她纖弱柔軟,明明也是骨血生長,可是這般不一樣。
他為她春暉一般的明麗所吸引,為她的陪伴而心暖。
楊嗣忽然看著她的背影,喊一聲:“曉舟妹妹!”
曉舟回頭,風吹著她的發絲和衣袂。
楊嗣笑了起來,說:“沒事。你去吧。”
曉舟怔一下,他目光冷漠,卻在和她對視時,眼中深處迸出清明暖色。片刻間,她捕捉到他沒有說出口的心事。
曉舟嗔:“笑什么!”
而他還是看著她笑,她便也忍不住隨著笑起來。
山風獵獵,千萬語,盡在兩人這般的傻笑中釋然。
她向他擺手,提著裙裾向山下跑去。楊嗣目送著她,心中想起兩年前,她送給他的鈴鐺。
他想他要把鈴鐺找出來,掛在腰間。.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