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良妃搭在紙頁邊緣的手指,卻越來越用力地蜷緊,指甲深深掐入泛黃的宣紙,留下幾個清晰而扭曲的月牙形凹痕。
這卷承載著慈悲和救贖的《地藏本愿經》,在她的手指下,無聲地皺成了一團。
窗外透入的微光,映著良妃悲憫的面容。唯有緊繃的下頜線條,泄露了她完美無瑕的慈悲假面之下,無處宣泄的憤怒和挫敗……
……
景泰三年,臘月三十。
除夕終于到來。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重要,也隆重數倍。
寅時三刻,夜色如墨,寒意刺骨。
整個京城尚在沉睡之中,唯有皇城里燈火通明,甲胄鏗鏘。
凜冽的北風卷過空曠的御道,吹動禁軍的玄色披風。
宮門次第洞開,沉重的門軸轉動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南宮玄羽身著玄黑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立于丹陛之上。
冕旒垂下的玉藻在宮燈映照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遮住了他深邃眼眸中所有的情緒,只余下無邊的威儀!
袞服之上,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的紋樣,在燈火下流轉著內斂而厚重的金光,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
帝王身后,皇室宗室、文武重臣按品階肅立,朱紫滿目。
現場鴉雀無聲,唯有寒風掠過袍袖的獵獵聲響。
李常德尖細而洪亮的聲音如同號令:“吉時已到,啟駕圜丘——!!!”
沉重的禮樂聲轟然奏響。
莊嚴、肅穆、悠遠,瞬間壓過了呼嘯的風聲。
帝王步下丹陛,登上那象征著天圓地方的明黃御輦。
車駕啟動,在森嚴的禁軍護衛下,緩緩駛出宮門,融入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
車轍碾過覆著薄霜的青石板,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跡,直指城外南郊的圜丘壇。
圜丘壇矗立在空曠的郊野之上,三層圓臺拔地而起,在熹微的晨光中,勾勒出恢弘而神秘的輪廓。
壇周早已戒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身著玄甲的禁軍如同冰冷的雕塑,手中長戟的鋒刃,在將明未明的天色里,閃著幽冷的寒光。與壇頂象征皇權的明黃旌旗,形成肅殺的對比。
南宮玄羽步下御輦,拾級而上。
寒風如刀,吹得他袞服廣袖翻飛,冕旒玉藻輕擊,發出清脆而冰冷的微響。
他踏在冰冷漢白玉階上的每一步,都仿佛踏過了大周五百年的光陰。
壇頂中央,巨大的青銅鼎爐早已燃起熊熊圣火,橘紅的火焰舔舐著寒冷的空氣,發出噼啪的聲響。
爐前,祭品已陳設完畢。
最顯眼的,是象征最高規格“太牢”的整牛、整羊、整豕。
牲體巨大,皮毛潔凈,在火光映照下,泛著油潤的光澤。
太牢四周精心擺放著五色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