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夢雪更是眉心緊擰成結,狠狠瞪了宇文昊一眼,霍然起身,一把拉住喬念的手臂,聲音帶著火氣:“既然沒辦法,為何不早說?白白讓我們在這兒干耗這么久!堂姐姐,我們走!”
說著,她拉著喬念就要往外走,臨走前還不忘再剜宇文昊一眼,那眼神鋒利得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個窟窿。
卻不想,二人剛邁出兩步,宇文昊那低沉平穩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再次自身后幽幽傳來:“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
喬念和穆夢雪腳步同時一頓,身體瞬間繃緊。
她們交換了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緩緩轉過身,目光再次聚焦在書案后那氣定神閑的身影上。
穆夢雪氣不打一處來,小臉氣得微紅,幾乎是咬著牙質問:“宇文昊!有你說話這么大喘氣的嗎?!”
喬念則相對克制,壓下心頭的翻涌,沉聲問道:“敢問二殿下,還有什么辦法?”
只見宇文昊淡淡一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從容地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只見,他走到靠墻那排巨大的書架旁,手指精準地探入一個極其隱蔽的暗格,動作輕巧而謹慎地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狀物件。
那油布包裹陳舊,邊緣磨損,透著一股塵封已久的氣息。
回到書案前,慢條斯理地揭開那層層油布,最終,一卷顏色泛黃、紙張邊緣磨損起毛、顯得異常厚重的圖紙顯露出來,散發著一股陳年紙張特有的、混合著淡淡霉味的古老氣息。
“這是貴妃陵建造圖紙的副本。”宇文昊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
他修長的手指將圖紙緩緩在桌面上攤開,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喬念與穆夢雪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湊上前去。
昏黃的燭光下,圖紙上密密麻麻的線條、標注、符號清晰可見。
宇文昊的指尖精準地落在圖紙某處復雜的結構圖上,輕輕一點,“這上面,詳細標注了陵墓內部的所有結構、甬道的精確走向、以及……”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牢牢鎖住喬念的眼睛,“所有已知機關陷阱的確切位置,和它們的觸發機制和解法。”
“我能給你們的,只有這個。”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切割關系的決絕,“至于你們拿到圖紙后,是去是留,是生是死……”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與我無關。”
“殿下盡管放心就是!”穆夢雪不等喬念回應,手疾,一把就將那卷圖紙奪了過來。
她動作麻利地將其重新卷好,生怕宇文昊反悔似的,一邊卷一邊還不忘用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瞟著他,嘴里嘟囔著,帶著幾分了然和促狹:“嘖,二殿下私藏貴妃陵圖紙,該不會也是想進去‘順道’拿些什么吧?別不好意思,你開口就是!我們這回進去,正好‘順手’幫你捎出來。”
她故意把“順道”和“順手”咬得特別清晰,眼神里閃爍著“我懂你那些彎彎繞繞”的光芒。
宇文昊被她這直白又帶著點小狡猾的質問弄得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輕笑,帶著一絲無奈和啼笑皆非。
他緩緩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她靈動的臉上,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多謝穆姑娘‘好意’,本皇子……暫時不需要。”
“哦。”穆夢雪撇了撇嘴,嘴上說著,“行吧。”心里想著,‘真裝。’
喬念鄭重地接過穆夢雪遞來的圖紙,入手只覺那泛黃的紙卷沉重異常,仿佛承載著無數秘密與兇險。
她對著宇文昊微微頷首,語氣誠懇:“多謝二殿下相助。”她頓了頓,才又開口,“還有一事……”
她的話尚未說完,宇文昊卻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先一步開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無波:“喬姑娘可是想去看望一下蕭衡?”
喬念心中微訝,隨即點頭:“是。”她確實需要親眼確認蕭衡的狀況。
宇文昊對此似乎并無意外,只是隨意地抬了抬手,指向門外方向,姿態是上位者慣有的疏離:“請便。”
不知為何,喬念總覺得今日的宇文昊特別好說話。
于是,對著宇文昊道了聲謝,這才帶著穆夢雪離去。
直到喬念和穆夢雪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書房外幽深的回廊盡頭,侍立如雕塑的尤達才猛地踏前一步。
他朝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方向狠狠剜了一眼,胸腔因壓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其中的憤懣不平:
“殿下!那位穆姑娘也太……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如此無禮!她莫不是仗著自己曾救過您一回,便以為可以恃寵而驕,甚至……蹬鼻子上臉,妄圖騎到您頭上來了不成?”
尤達想起穆夢雪那堂而皇之,毫不掩飾的白眼,以及那副沖撞主子的囂張勁兒,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腦門,簡直可惡至極!
出乎意料的是,宇文昊非但沒有動怒,反而低低地笑了一聲。
笑聲很輕,帶著一種近乎玩味的情緒。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紫檀桌案冰涼的邊緣,目光依舊停留在門口那片虛空,仿佛還能看到那抹靈動又帶著刺的身影。
“她并非仗著那點救命之恩才敢如此放肆。”宇文昊的聲音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而是……”他頓了頓,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復雜難辨的光,“她打從一開始,就從未將‘本皇子’這個身份真正放在眼里。”
記憶的碎片悄然浮現。
從前去穆家拜訪時,在那些長輩視線不及的角落,那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也會偷偷地對著他的背影翻白眼。
甚至有那么一兩次,他故意駐足回眸,恰好撞個正著。
她被抓包時,瞬間漲紅的小臉和強裝鎮定的慌亂眼神,與今日這明目張膽的挑釁何其相似?
只不過,那時也好,現在也罷,他都不屑于、或者說,不愿去與這么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計較罷了。
更何況……
宇文昊的指尖在桌案上劃過一個無意義的弧線,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清晰映出破廟里那晚,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些市井趣聞、幼年糗事。
那聲音清脆,帶著一種不設防的坦誠和勃勃生氣,與方才在書房里瞪眼、撇嘴、搶圖紙、甚至出擠兌他的那股子潑辣勁兒……奇妙地重疊在了一起。
罷了。
宇文昊收回目光,指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漸漸斂去。
左右被她瞪幾眼、嗆幾句,也傷不了他分毫,更不會少塊肉。
由她去便是。
眼下要緊的,還是穆家禁地之事。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