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她用力搖頭,試圖甩開這令人心悸的猜測,指尖卻已深深掐入掌心。
卻無一人察覺到,她此刻的異樣。
楚知熠手握長劍,快步走在最前方開路,揮砍著攔路的藤蔓枝杈。
腦海中卻不自覺翻涌出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回憶。
他仿佛又看見皇兄獨自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面色蒼白,卻被五位皇兄步步緊逼,要求寫下那退位的詔書。
看見自己率領虎衛踏著鮮血殺入宮門,將那些被權力吞噬了理智的兄長一個接一個地逼出宮殿,斬落馬下!
那一張張扭曲的、熟悉的、充滿貪婪和瘋狂的臉……溫熱的鮮血飛濺到他的臉上、衣袍上,帶著令人作嘔的鐵銹味……他親手斬下了五哥的頭顱,看著那顆頭顱滾落臺階,雙目圓睜;他看著三哥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地瞪著他;八皇兄臨死前死死抓住他染血的長槍,口中鮮血狂涌,卻癲狂地笑著,“老十三……皇兄,在下面等你……”
楚知熠猛地停住腳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胸腔劇烈起伏,那股濃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仿佛又一次充斥了他的鼻腔,耳邊嗡嗡作響,回蕩著兄長們臨死前凄厲的詛咒和吶喊。
他抬手扶住旁邊一棵冰冷潮濕的樹干,粗糲的樹皮硌著掌心,才讓他勉強維持著一絲清明。
就在這時,凝霜清晰又帶著幾分好奇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幾乎凝滯的壓抑:“你自幼便生活在這兒嗎?”
楚知熠倏然轉頭,看見凝霜正與影七并肩而行。
面具之下,影七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極淡地“嗯”了一聲,聲音嘶啞低沉:“我自幼父母雙亡,做了幾年的乞丐,然后就被谷主帶了回來。”
這簡短的話語,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深處那扇冰冷的門。
剎那間,那個寒冷刺骨的冬夜再次將他吞噬——破廟冰冷的角落,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死死蜷縮在發霉的稻草堆里,凍得渾身青紫,牙齒打顫。
幾個稍大點的乞丐獰笑著搶走了他好不容易乞討來的、已經發餿變硬的半個饅頭,對著他拳打腳踢,罵罵咧咧的污穢語如同冰錐刺入耳中:“沒爹沒娘的野種!”“打死你個臭要飯的!”
他咬緊了牙關,嘴唇破裂出血,卻硬是一聲不吭,不求饒也不哭泣,只是用一雙狼崽般兇狠倔強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瞪著那些施暴者,將那份刻骨的饑餓、冰冷的絕望和噬心的屈辱,深深地烙進靈魂深處。
直到……一只溫暖而極其有力的手伸了過來,將他從冰冷的地面上拉起。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根骨不錯,眼神也夠狠。跟我走吧,給你一口飯吃,給你一個活法。”
從此,他的生活變成了無休止的訓練、摔打、受傷、中毒……每一次都在生死邊緣掙扎,渾身傷痕累累,只為變得更強,只為活下去,只為不再任人宰割欺凌……
影七不自覺地用力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些早已被刻意遺忘的冰冷和痛苦,此刻竟如此清晰尖銳地復蘇過來,讓他呼吸都變得壓抑而粗重。
凝霜并未察覺到身邊幾人翻涌的情緒,只是聽著影七的話,不自覺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柔軟的懷念:“說起來……我這一生倒是還挺順遂的。爹娘雖只是普通農戶,但身體康健,對我也極好。兄長也時常會托人捎來家鄉新曬的臘肉和筍干呢……”
說到這兒,她忽然提高了聲音,語調輕快起來,笑著對前方的幾人喊道:“小姐,王爺,等蕭將軍體內的蠱毒解了之后,奴婢帶你們回我家鄉看看吧?我家鄉的野筍干燉肉可是一絕呢!影七,你也一起來啊!”
她的笑容燦爛,聲音清澈,如同陰霾密布的天空中突然漏下的一縷明亮陽光,試圖溫暖這過于沉重的氛圍。
然而,楚知熠的心口卻是猛地一跳。
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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