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拉普拉斯妖的演算（中）

part

3

司空自遠你這個混蛋跑哪里去了！！

‘恩……看來是聯系上了……’

司空自遠的念話剛落音,千羽茜爆發出的質問聲就將其掩蓋,連并著之后的低喃。被她的洪亮嗓音震到雙耳發顫,艾麗絲不自覺捂住了耳朵——比起在心里使用念話,她更像是直接用喊聲來傳達。

不過在她準備諷刺千羽茜之前,司空自遠接著又說道：

‘呀……公主殿下別動怒嘛,我想著以你的實力肯定能輕松搞定~回頭請你吃蛋糕好吧’

即使眼睛看不到,從那討好的聲音里也能猜出司空自遠現在的樣子——像是跟在大小姐身后巴結著的跟班。不過已然將千羽茜與小孩子無異的心理完全把握,司空自遠僅靠這一句話就讓暴躁的千羽茜安分下來。

哼！那我要10寸的,不分給你！

‘好好好,都聽你的。’

眼看這名已經年過18,卻在各方面都與幼稚孩童無異的同行者,正因為想象中的甜點露出陶醉的傻笑,艾麗絲忍不住投去了憐憫的眼神。這時,她所唯一在乎的男性,同小隊的成員鄒光毅也傳來了念話。

‘自遠,我的聲音可以傳過去嗎’

‘誒……可以是可以,不過這種被當作傳聲筒一樣的微妙感覺……’

‘那就多謝了。艾麗絲,你……沒受傷吧’

聽到這聲傻乎乎的關懷,艾麗絲不經意間露出了極難被注意到的淺淺微笑。

——真是,你以為我是誰

雖然在心里暗自諷刺,她卻仍舊因這份關切激起小小的波瀾。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任何動搖,有意忽略了千羽茜啊——這個聲音,是你們隊那個變態蘿莉控！的喊聲,以一貫的冰冷口吻回復道：

‘多余的顧慮。’

司空自遠,你怎么和那個家伙在一塊果然蘿莉控是會相互吸引的！

‘……沒、沒什么事就好……’

顯然受到了千羽茜的干擾,從光毅的聲音中能聽出不少尷尬的味道。不過托此之福,艾麗絲也得以安心——他沒有遭到坤梯的毒手。既然知道了對方還有精神,比起繼續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寒暄上,還有著更重要的事：

‘迷宮的地形已經傳送給你們,接下來聽我的指示。’

******

艾麗絲的話剛落音,一張無比復雜的迷宮圖像就躥至眼前,其詳細和完整的程度讓司空自遠又一次陷入了消極模式,蹲在墻角無力地嘀咕：

果然天才就是不一樣嗎……除了當個傳聲筒,像我這樣的人果然沒什么用處嗎……

不不不,自遠你的術式也很厲害啊！至少比我強多了。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光毅姑且隨口稱贊了兩句。見其并不奏效,他只得放棄地將注意力移到了地圖上。

艾麗絲的地圖已經將整個迷宮完全把握：以某個黃色的標記為中心,呈放射狀向外擴張。借助自己周圍的景象做粗略的估算,迷宮的尺徑至少有6、7公里。除了散布在各處、應該是標記惡靈的細密小白點,地圖的四處還著重點出了6個位置：2個藍色,1個紅色,2個紅藍交疊,以及最中心的黃色。

對照地形,很容易得知其中一處藍色的標記正指向他和司空自遠。

‘這些標記是……我們的位置’

‘紅色表示維蘇威的敵人,黃色則是域主。’

‘維蘇威……那！交疊的兩處是表示正在交戰嗎我們盡快去消滅域主！’

‘不,你先去和另一組匯合,其它的無需顧慮。’

與光毅的緊張截然相反,艾麗絲的語調極為平靜。回想過去,她的指示從未出過差池,因此這份沉著成功說服了光毅。

‘好吧。’

‘結束了那我切斷念話咯,一次性連通多個人還是有點費勁……’

語畢,司空自遠結束了念話,

松出一大口氣。

呼,我還是差的太遠了,能夠一次性對整個學院幾百號人使用念話的院長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院長嗎肯定經歷過不少生死攸關的場合吧。

腦海里浮現出衛伯檎的身姿,其飽經風霜、無比穩重的氣質著實讓人感到可靠。

閑話結束后,依照艾麗絲提供的地圖,光毅兩人很快接近到同伴所在的標記點附近。沿路的惡靈僅有c判定,并且數量意外的少,在司空自遠的協助下沒有造成阻礙。

但是念話中止也就意味著聯系的中斷,他們的信息還停留在幾分鐘之前。

不知道他們移動了多少。

到達標記的位置,光毅看著空無一人的迷宮皺起眉頭。正在這時,左手邊不遠處傳來了戰斗的動靜——砸碎硬物的巨響。

二話不說便朝聲源趕去的光毅,因為緊接著映入眼中的身影而僵在了原地。

小晨……

蹲坐在數具惡靈尸骸的中心,因驚嚇而失神的少女,正是自己的妹妹。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不應該,不可能……

原本預訂應該在補習的妹妹不應該來到這個商場,更不應該身處這個迷宮。

哥……

終于看到哥哥的身姿,鄒晨以近乎嗚咽的聲音發出呢喃。她投向自己的目光中,不僅包含著恐懼和心安,還有哀求——她是為了找到自己、勸服自己,才會身處此處,光毅剎那間得出了結論。

然而比起感動,淹沒了一切情感,從心口迸發出來的卻是因失責而生的混濁怒意。

如果,他沒能及時趕到,被惡靈包圍的妹妹很可能……

眼前無法克制地浮現出摯愛之人倒在血泊之中的景象,即便只是幻想,無比扎眼的猩紅,以及沾滿手掌的粘稠,都真實到恍若身臨其境。

稍有差池,便可能降臨的噩夢般的未來,令他無法再拉住韁繩,從口中爆發出失控的情緒。

你不知道有多危險嗎！任性也應該看場合！

我……

明明是因為擔心哥哥,明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被人群擠傷,被怪物追趕,明明是跨過了貼近死亡的恐懼才好不容易見到他,得到卻是這樣一句怒吼的回應。

哥哥選擇戰斗,并不是為了她。

心中的動搖愈加放大,在驚嚇與責備與委屈的刺激下,控制不住的淚水從眼眶溢出,順著臉頰淌下。

我……我才不想來這種鬼地方！又黑……又有怪物……為什么,明明是擔心哥而已……為什么我要被……

于抽噎聲中,不愿再久留的鄒晨揉著眼睛,漫無方向地朝著反方向跑開,可就在這時,一只惡靈突然從拐角躥出,高聳于她的跟前,張開布滿尖牙的血口。

危——

咚！

爆裂與喊聲一并響起,情急中朝惡靈射出的火焰沒入塵埃,隨后撞進對側的墻壁——因為早在惡靈張口的瞬間,一個人影就帶著長槍從天而降,將其狠狠地砸進了地面。

將那把長到夸張、本不適用于近身戰斗的騎士長槍扛至肩上,哈金斯極為不快地咧開嘴,瞪著光毅。

喂！你這樣還算一個兄長你自己才是,說話連場合都分不清

從意料之外的人口中聽到出乎預料的教訓,這使得光毅的怒氣更加膨脹。

這是我的家事！

但他的反駁令哈金斯將眉毛皺得更緊,隨后哈金斯向前邁出兩步,擋在光毅和鄒晨中間。

不巧,我就看不慣你這種行為！

你——

正當劍拔弩張的沉重氛圍即將被引爆之時,他們旁邊的墻壁突然被砸碎,緊接著從墻洞后方傳來的聲音讓擺出戰斗架勢的兩人都為之一愣。

請……請不要吵架……

將一把長柄大錘緊緊地抱在胸前,突如其來的調解者——卡蘿以極為認真的神情向兩人說道。但隨即她又意識到自己正沐浴在他們充滿怒氣的目光下,看見飛濺到四周的瓦礫碎片,卡蘿一瞬間泄了氣,縮著身子回到膽怯的狀態。

對、對不起……沒有傷到你們吧……

卡蘿小姐

你……

先一步回過神來的光毅轉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卡蘿出現在這里,就表示她克服了過去的陰影。相較于光毅的反應,哈金斯顯得更為驚愕,對上他的視線后卡蘿慌張地側開臉,盯著墻角說道：

光毅同學,那個……請、請不要責備妹妹了……她也是……

但在她的話語落下之前,身為話題中心的鄒晨卻忽然一個釀蹌,即將跌倒之際被卡蘿扶住。

怎么了

光毅急忙上前詢問,但妹妹已經緊閉起雙眼,滿臉痛苦地發出呻吟,并且從其衣領下方隱約可以看到淡紫色的紋路宛若荊棘,沿著皮膚緩慢爬行。他連忙解開其襯衣最上端的扣子,卻發現紫色的異質已經將她鎖骨以下的皮膚全數侵蝕,恐怕身體的其它部位亦是如此。

這……！

是‘領域’的影響！

卡蘿摸著鄒晨發燙的額頭,擔憂之余急忙在周圍劃出陣符,讓微光的結界將她們包裹,侵蝕的紋路像是被抑制一樣停止了蔓延,卻沒有消退的跡象。

什么但我們不都……

‘領域’的干涉恐怕一直作用在踏進迷宮的人身上,和猛毒差不多,只不過我們的抗性較高。相比起來,普通人就很難說了。

司空自遠凝重地作出解釋。

我可以抑制她的癥狀,但是我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聽到卡蘿口中的殘酷消息,光毅的胸口猶如被挖開巨大的空洞。

——小晨會……

——這是……我的責任……

如果自己沒有介入戰斗,如果自己早勸服了妹妹,她就不會……

自責與悔恨開始蔓延之際,妹妹的呻吟將他拉出恍惚。捏緊拳頭,他咬牙說道：

我去消滅‘域主’！

幾乎是在同時,哈金斯已經做出了行動,拖著騎士槍向旁邊的路口走去。早已無心理會他的光毅連頭都沒撇,反倒是司空自遠向哈金斯喊道：

這是你們隊長做出來的地圖。

稍微駐足了一秒,哈金斯保持著緘默,而后邁步拐向右側的分岔。

朝著依偎在卡蘿懷中的妹妹,光毅伸出手,于半空中猶豫了片刻,隨后輕輕搭上她的臉頰,柔和而又憐惜地撫過。

卡蘿,小晨……能拜托你嗎

擁有能夠打破迷宮墻的力量,再加上能減輕癥狀的結界,比起由他,讓卡蘿來保護妹妹才是最佳的選擇。

嗯。你……請、請多小心。

稍微頷首,光毅最后看了眼因痛苦而皺眉的妹妹,收回右手。似乎是覺察到他的這一舉動,覺察到他即將再度離開,幾近暈厥的鄒晨在朦朧之中低聲喃語：

哥……不要……

是不要他離開還是不希望他再投身戰斗自己已經身臨危機,潛意識卻還在關心著他這個不稱職的兄長,妹妹的心意讓光毅咬緊了牙關。

他很弱,以他現在的力量,甚至不足以保護自己的親人——但即便如此,即便是這個沒用的他,現在也有著必須完成的使命！將域主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