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愈漸扭曲的未來(上)
第一章
愈漸扭曲的齒輪
part
1
隨北風而起,梧桐的最后一片枯葉離開枝頭,緩緩地墜至地面。以這一聲無人知曉的輕觸為號,冬日的氣息終于將世界包裹。
地處南方,雖無法見到銀裝素裹之景,接近冰點的氣溫伴上凜冽的海風,徹骨的寒冷亦讓校園染上寂寥與凄清。
呼出口的嘆息霎時間凝結,而這團白茫的水霧又眨眼飄散,融進無聲的靜謐中。
倚靠在枝葉落盡的梧桐樹上,因干燥而龜裂的樹干傳來粗糙而又冰冷的質感,再由后背傳至全身;被擠壓的尼龍不斷發出吱咯的摩擦聲,加之抵御不住的寒風,備受刺激的神經強迫大腦保持著不必要的清醒。
12月29日。
距離商場與維蘇威交戰事件已經過去5天,亦是,凌雪昏迷的第5天。
沒有人知道該怎么做,也沒有人知道她什么時候可以醒來,僅能聽命于虛無縹緲的天意。
——如果,我那時候在她身邊的話……
收于兜中的右手不自覺地捏緊,緊咬的牙齒漸漸麻木。可再怎么自責,再怎么悔恨,都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
現在的他,甚至沒敢、沒能去探望哪怕一次——作為沒能遵守諾的敗者。
仰起頭,他迷惘地望著陰云密布的天空,只聽得沉重的腳步聲緩緩接近,最終在他身旁停止。
早……打倒侵略者的大英雄。
因這聲不識氣氛、卻與臺詞毫不相符的虛弱招呼回過神,光毅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你就不要調侃我了。
名不副實、甚至足以被稱之為諷刺的名號,只會平添心中的苦悶。
僅一眼就足以讀出他的憂愁,后來的青年——司空自遠甚至不用猜測,就已經得知了他的心事。
抱歉抱歉,我還不知道……
沒關系。
在他說完之前,光毅擺手打斷了這個不愿提及的話題。看了眼他雙眼周圍濃濃的黑眼圈,光毅轉而將視線移向他的側腹,曾被坤梯用劍刺穿的部位。
你的傷沒事了嗎
這里姑且,已經不礙事了。
順著他的意思,司空自遠繞開了雷區,作為一介外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慰藉起不到多少作用。只不過屈于過度的疲倦,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角捕捉到光毅的疑惑并未消除,他隨后又自行補充道:
怎么要給你看一下不過這天氣有點不太想脫衣服……
不,不用了。只是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好。
聽到這里,司空自遠干脆地塌下肩膀,毫不掩飾自己的泄氣和陰郁。
哎……幫我們小公主的善后工作還沒搞定,‘這邊’又要求提交報告,熬夜兩天的代價啊……加上我原本就有低血壓……
大概是他們小隊的那位暴力小公主又砸碎了什么公共設施,曾經見識過的光毅對此深表同情。但在他將這份憐憫道出口之前,更多的煩惱將多余的情緒淹沒——關于司空自遠提到的后半段內容,降靈師的最高會議。
這個會議我不認為我該出席。
別這么說嘛,我們好歹是當事人,而且你這不是也來了。
未能理解到光毅的顧慮,那被他深藏于心底的秘密,司空自遠賠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雖說時間還早,但是作為破格能夠出席最高會議的學生代表,還是得做好表率~
……
沒有就他的話語做出應答,光毅在司空自遠的推搡下緘默著走向會議大樓,不過接著就有一聲嘆息般的自語傳至耳中。
哎,老爹大概也會來吧,看到我這副德性不知道又會說什么……他那樣大概也什么都不會說吧……
刻意保持能被他聽到的音量,加之不自然的停頓,顯然是在期待他的回應。可惜光毅原本就是一個接觸降靈不足半年的新生,不清楚司空自遠的父親是否是某個大人物,加之原本就興致索然,他僅是隨口發問:
你的父親是
誒啊……也對,你的話不知道也有可能。
先是驚訝,司空自遠在半秒之后立即接受了事實。稍微停頓幾秒,他刻意咳嗽兩聲清理嗓子。
呃哼。聽好了哦,我的老爹就是‘狄彌亞’首任部長——司空徒,和我這個半調子不一樣,他可是被譽為‘最強’的男人!
最強
恩,無論是降靈術還是武器,幾乎精通所有的戰斗技巧。
聽起來確實很厲害,另外,‘狄彌亞’就是那個專門負責游守世界各地的組織么
雖然最強的字眼一時間吸引了光毅的注意,聽完隨后的介紹他依舊沒有多少實感,畢竟不曾見過本人,也不了解相關的傳聞,于是他很干脆地將話題移到了另外的方向。
你這個敷衍的也太明顯了吧……
滿心的期待只得到這樣的反應,司空自遠露出了極其失望的表情。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順口回答道:
罷了,不過你會知道‘狄彌亞’這點我還挺意外的。
恩,當初有關注過消除惡靈的具體行動機制,不過還沒機會親眼見識。
原來如此。等這個會議結束,下午就是‘全體會議’了,今天學院應該會來不少人,到時候你要感興趣可以找他們閑聊,我認識幾個挺健談的家伙。
直至司空自遠提及全體會議,光毅才記起還有這么一回事,只不過他現在還不曾知曉降靈師中的兩派分立,以及此舉的破釜沉舟之意。
那到時候就拜托你了。
可他的話剛落音,某個人影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漆黑如夜的西裝,冷若冰霜的漠然,宛若命運嘲弄的相逢。
僅僅一瞬,僅是不足半秒的對視,那雙不含感情的雙眸便將深藏于心底的怒火重新點燃,霎時間湮沒一切情感。
——你……為什么你會!
——做出那種事情后,你還敢出現在這里!
向著挑起爭戰的始作俑者,向著已經背道而馳的兄長,他不由自主地邁出一步,卻在這時被強而有力的手掌拽住,喚回了幾近崩塌的理智。
你沒事吧表情有點可怕。
……
無心回應,駐立在原地的光毅緊咬著牙,瞪著站于會議樓門口的兄長,直至對方輕描淡寫地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轉身走進會議樓。
攥緊拳頭,他極力克制心中的憤怒,以低沉的嗓音隨口應答:
沒什么。
那個人不就是……你……姓氏都是‘鄒’,難不成是你的——
一瞬的沉默,令光毅低垂下頭。將表情藏進劉海的陰影,低聲道出的答案與呼嘯而過的北風一同,消散在空氣中。
是兄長。
******
不大的會議室中央擺放著橢圓形的紅木議桌,圍繞周圍,十九名代表均以就座。
然而與明亮的燈光截然相反,沉悶而又壓抑的氣氛充斥著整個空間——除開暫時空缺的一席,近乎所有人都向光毅他們投去了或是質疑、或是疑惑的眼神。
以普通學生的身份,絕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
與頷首賠禮的司空自遠不同,光毅并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自進入會場開始,他就死盯著立于對側的兄長。幾乎是動用上全部的理性,他才勉強克制住沒有將心思表露在臉上。
但沒過多久,終究是有人控制不住情緒,向著會議的主辦者,休巴西特的院長衛伯檎發出質問:
最高會議可非兒戲!為何會有學生出現于此
語畢,發問者尖銳地看向兩人,其目光中甚至帶著蔑視。這番毫不客氣的口吻讓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司空自遠撓著頭發,連忙賠笑。
不過衛伯檎并未緊張,畢竟是早已預料到的境況。他捋著胡須,不止針對發問的個人,而是面向在座的所有,平靜地給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