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不去的和平（上）

第三章

回不去的和平

part

1

呼……好冷……

走下公交車后,猝然襲來的北風讓光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雖然正午已至,云迷霧鎖的世界依舊顯得無比陰沉,不時呼嘯而過的海風,更令今年的冬季染上一份寒意。

在公交離去的嘈雜聲中,光毅將雙手插進口袋,縮著身子朝校門口走去。

兜中冰涼的觸感不斷刺激著手心,讓他的思緒又回到一小時前,凌雪將隨身的護符托付于他的那一刻。

據稱這是她母親在小時候贈予的禮物,此后她便一直佩戴在身邊,至今少說也有十幾年的時間。可凌雪僅僅以暫時寄存在你這里的緣由一語帶過,將如此貴重的物品交給他。

這個舉動究竟有什么深意

剛剛蘇醒時的那個擁抱又是……

換作其它時候,他肯定會悸動不止而后妄想著對方可能喜歡自己之類的臆測,但剛才的陰郁氣氛甚至不允許他產生這種念頭。

——你在夢里看見了什么呢……

想要分享她的喜悅,想要分擔她的痛苦,還想要,知曉她的一切。

可僅僅透過那雙本不該屬于她的深邃眼眸,光毅便深明這是他無法觸碰的禁忌,只得保持著緘默。

無論是凌雪,還是瞿先生,都隱瞞著某些極為重要的真相,大概,是以他現在的能力還無法觸及的事實。

握緊護符,他嘆息著吐出一口白霧,隨后在抬頭的剎那,捕捉到了佇立于校門前的熟悉身影。

小晨……

歡迎回來,哥。

圍著那條幾天前他所贈送的生日禮物——黑色的絲巾,沐浴在寒風中的妹妹掛著與往日相近的冷淡,卻能隱約窺見些許淺笑。

六天前在商場發生的騷動,不幸將妹妹卷入其中,之后的領域更是侵蝕著她的身體；好在并沒有危及性命,他們也因禍得福將心聲傳達給了對方。

終于恢復到從前的親密,妹妹意料之外的迎接讓他稍感欣慰。勉強舒展愁眉,為了暫時忘卻苦惱,他故意以極為夸張的動作,大張雙臂迎上前去。

是來特地迎接我的嗎小晨~——果然還是你愛我~

只可惜妹妹微微側身,躲開了他的擁抱,并且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惡。

哥,這里是校門口。

匆忙回過神來的光毅,這才發覺自己正沐浴在無數人的視線之下,甚至還有幾聲窸窣的細語不時傳進耳中。

目不斜視地站直身子,他假意咳嗽兩聲,裝出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故作嚴肅地說道：

走吧。

隨后拉著妹妹的手臂大步流星地撤離了校門,直至逃離到沒有旁人的地方,他才安心地慢下腳步。

小晨,你——

哥,你剛才真的很丟人。

啊啊啊啊……求你別提了……

明明才想要徹底遺忘剛才的丑態,卻立馬被妹妹刻意提起,還故意用上了輕蔑的神色,猶新的記憶讓他不禁掩面大喊,就差沒用腦袋撞樹。

看到他這副因羞恥而手無足措的樣子,鄒晨露出一絲淺笑。

可以替你保密,但是要答應我一些條件。

……你原來……

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妹妹算計,不,更讓他驚訝的是,妹妹竟然會設計要挾自己——難以置信的事實讓光毅瞪大了雙眼,恍然之后又不得不塌下肩膀接受現實。

好吧……不過你根本沒必要這么做啦,反正我肯定會答應你的。

那可說不準~上次你就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所意指的是上個月在游樂園發生的經歷,明明一點都算不上愉快的回憶,光毅卻無意間瞥到了妹妹轉瞬即逝的笑容,更添一份驚愕。

——難道她現在心情很好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也不想將其破壞,便順著妹妹的心情回答道：

哎……既然被你抓住把柄了,那我就認栽,你說吧,什么要求

我想一想——

說著,妹妹身姿輕盈地回轉一周,隨后以指尖抵著唇角。

那——就告訴我你最近都去哪里了,還有關于那些怪物的事吧。

誒……

聽到這個問題,光毅沒忍住發出一聲嘆息,因為涉及降靈師和惡靈的事項可不是能隨便告訴別人的機密,即便對方是親人。

這個有點……畢竟是秘密啊……能換個別的么不問問題,要我做點別的事比如跑腿什么的也可以嘛。

他撓著后腦勺連忙賠笑,可惜仍舊招來不滿的神情。

哥……

唔……真、真的啦,不騙你！

看到他由衷的為難模樣,鄒晨就知道他沒有說謊。雖說希望多少能知道點哥哥所背負的重擔,但既然是必須保密的內容,她也無法強求。不過她并不打算輕易收手,就這么簡單繞過哥哥只會讓他蹬鼻子上臉,更何況她還有一些其它想知道的東西。

于是鄒晨故意用不悅的目光死盯著哥哥看了片刻,裝出極不情愿的模樣放棄地嘆了口氣。

好吧。那,告訴我那天幫助過我的人的姓名總可以吧

幫助過你……你指卡蘿嗎她的全名倒是可以告訴你啦,是卡蘿·梅·克莉絲汀。

沒做多想,光毅就爽快地給出了答復。但這些還不是全部,她還想知道的是……

——但是直接問出來的話,哥哥一定會有所懷疑,該怎么做……

哦……

鄒晨沉思著隨口應允的一聲。

覺察到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光毅覺得可能自己漏掉了些細節,刻意回想那天的場景。

對了,還有一個人。

！

他捶了下手掌,想到確實還有一個需要感謝、雖然他已經感謝過的人。至于鄒晨那邊,她沒料到哥哥真的只靠這個小小的暗示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欣慰之余,她沒有給出任何反應,只聽得哥哥繼續說道：

也得謝謝哈金斯,最開始其實是他保護了你吧,我那時候還不小心錯怪他了。

哈金斯……

小聲地喃語,她將這個名字銘記在心里,而后為了掩飾又順著話題指責道：

哥,你得好好向人家道歉。

已經道過歉了。話說回來,你是不是……

但她全然沒料到,也正是因為這一句多嘴,讓哥哥敏銳的覺察到了貓膩。

應該不會吧……難道你對他有意思要不要哥哥幫你介紹一下

！……

毫不避嫌的直球讓鄒晨為之一愣,本想矢口否認卻不知為何沒能將話語說出口。不過更為驚愕的是光毅自己,原本只是打算調侃妹妹一番,妹妹的沉默,而非否認,讓他的嬉笑漸漸凝固,最終定格在愕然。

大張著嘴,他結結巴巴地吐出字句：

等……你、你不會……難道你真的……噗——

只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就有一記直拳正中他的腹部,讓他差點跪倒在地。

疼……不,不對現在不是喊疼的時候！

前所未有的危機,自己和妹妹的兩人世界正在被第三者插入的重大危機將疼痛一掃而空,松開捂著肚子的手臂,他猛地站起身子。

我絕對不容許——

你又在鬧騰什么呢……

但在他想要徹底否決、將這份姻緣扼殺在搖籃里之前,突如其來的責問又將他打斷。將一沓文件拍在他的腦袋上,身著商務西服的高挑少女,他的青梅竹馬林雨馨沒有隱藏她的嫌棄。

原來是你啊——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怎么了嗎

差點以為又被誰看到丑態,確認對方身份后光毅不由得松了口氣,卻隨即注意到雨馨寫滿疲憊的面容。

有嗎……

嗯,黑眼圈遮不住的。

即便對方特意用粉底遮蓋,光毅仍輕松地看出了隱藏在后方的黑眼圈——雖然是以幾乎湊到她跟前的姿勢。

怎么又被實習那邊壓榨了么

貼到咫尺的距離當雨馨立即慌了神,但迫于精神上的疲憊,以及眼下還有鄒晨在場,她沒有做出過多的動搖,僅是推開了光毅的身體。

不、不算……最近工作不算多,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經常感到很累。

該不會是被惡靈什么的附身了吧要不要回頭幫你弄點驅邪的東西

光毅順勢調侃道,卻立馬被妹妹從身后踹了一小腳。

哥,別開玩笑了。

隨后她畢恭畢敬地朝雨馨鞠了個躬。

雨馨姐,哥哥受你照顧了。

沒有沒有,還是小晨懂禮貌,和某個人完全不一樣。

微笑著擺手回應之余,雨馨沒忘又諷刺了光毅一句。

別把我說得那么不入流啊……而且如果真的累了就請假休息一段時間嘛,反正只是實習,又不是真的——

哥。

是……我錯了……

在他把餿主意道盡之前,妹妹低沉的聲音讓他止住了嘴巴,不情愿地認錯。看到他們之間親密的互動,雨馨露出了稍顯寂寞的微笑。

某個人是越來越不懂事了,小晨你可得找機會把他糾正過來。

嗯。

這些東西得送到學生會,那我就先失陪了。

隨后她抬了抬手臂,示意手中的文件袋,向他們道別。

還加了學生會啊……真累的話就休息一下。

連自己都管不好的人,不需要你操心。

語畢,雨馨加緊腳步離開了他們。直至她的身影從視野里消失,鄒晨才又補充道：

哥,你和雨馨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有進展

聽到她的質問,光毅愣了一秒,雖然他和雨馨的交情不淺,卻從未往那方面考慮——現在也是一樣,大概。

進展我和她不可能發展成那種關系啦,而且……班長大人對我又沒啥意思。

哥,你真是……

沒人覺察到其中暗藏著的些許失落。而看著哥哥不解風情、擺手否定的模樣,鄒晨在擔心他的未來之際,無奈地漏出一聲嘆息。

part

2

與妹妹分別回到宿舍后,光毅這才記起來自己還沒問過她,為什么會知道他在那個時間點回來。但看到宅在寢室敲打著鍵盤的大白后,他的心里就有了準數。

馬哥在自習

不見馬哥的身影,他將書包放下的同時隨口問道,得到的也是敷衍性的回答。

是了是了。

如果不在打游戲,大白會如此專注的原因八成只有一個。

怎么又有什么大新聞

說著他湊過頭去,接著映入眼中的卻是無比熟悉的景象。

就前幾天那個‘恐怖襲擊’的后續唄。

大白所瀏覽的新聞,正是商業中心事件的相關報道。死者的數目終于確定——13人——沉重的結果壓在光毅的心口。

如果沒有你們的努力一定會造成更大的傷亡——這樣的慰藉他并不接受。

如果他不像現在這樣弱小；如果當時在場的是沙魯老師……

這個背影,有點像你啊

在他墮入沉重的自責之前,大白的驚呼將他拉回現實。順著他的手指,在某張照片的角落確實映出了他的背影,并且當時穿著的那套衣服現在就掛在陽臺上。

只要露出一點馬腳就有可能被看穿,光毅在心里保持著冷靜,故意裝出驚訝的樣子盯著圖片看了許久。

好像是誒！而且我有一套和這個很像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