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行!
疾風由腳下而生,纏繞,包裹身體的剎那,他猛一蹬地,于飛揚而起的煙塵之間飛速沖向領域。
向左側身,閃開第一擊;
以右腳掂地躍至半空,躲開第二擊;
以拔刀之勢下挑長劍,斬斷第三擊的即刻——
扭轉手腕,在劍尖指向屏障的同時搭上左手,將貫注了全部力量的一劍,猛地刺進黑暗。
下一秒鐘,黑劍與黑球交纏的剎那,無數的負面透過長劍向他涌來,侵蝕起他的身體,吸收起他的靈力。
——是反噬!
即便意識到敵人的意圖,他仍不準備松開雙手,反倒進一步加大力道。
猶如被火焰灼燒的劇痛由手腕蔓延至全身。骨骼在顫抖,身體在悲鳴;仿佛每一寸皮膚都要被撕裂的疼痛令他漏出幾聲呻吟。
唔……
但這時,他很清楚地聽見了,從身后傳來的艾麗絲的話語。
回想起來,共感的時候——
與她共感之時,將立場盾粉碎之時,把握一切流向的感覺。
那不是我的,而是你的力量!
下個瞬間,似曾相似的微妙之感從心底涌起,漆黑的眼眸中張開無比復雜的陣符。隱約之中,他看見了,流動于周圍的空氣中、徘徊于他的身體中、以及從領域流向他的光之條帶。
但是還不夠!這點程度還遠遠不夠!
他瞪大雙眼,任憑熟悉卻又陌生的陣符將全身的靈力抽走,任憑不堪重負的眼角滲出鮮血,直至脈絡一般交錯縱橫的靈流徹底展現在眼前。
——就是這邊!
既然你想吃!就都給你吧!
逆反其道,他將剩余的靈力全部釋放,借由青夜涌向領域。
啊啊啊啊啊啊——
爆發出全力的手臂迸起青筋,激蕩碰撞的刃與壁發出顫鳴,終于,應和著他的吶喊,伴隨著清脆的龜裂,黑色的鋒芒將屏障貫穿。
給我!打開吧——!!
由上向下,勢不可當的黑劍將領域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缺口。
沒有一刻的猶豫,即便擺在面前的是宛若深淵的虛無黑暗,他仍義無反顧地踏進其中。
part
5
目光追送著他的身影,直至他消失在領域內部,艾麗絲嘆了口氣,卻沒有追上光毅的腳步。
你……不進去嗎
見黑球已經沒有動靜,大白忍不住探出頭來向她搭話。比起眼前所發生的這些超自然展開、類似于魔法的神秘力量,現在正和金發天使獨處這一事實讓他更為激動。
雖然在舍友拼命的時候開小差有些沒心沒肺,但反正也沒什么他能做到的事,倒不如抓住難得的機會。
可惜艾麗絲沒多理睬他,僅用最簡短的語冷淡地給出回答:
不。
雖然她保持著表面上的冷靜,卻難以甩去心中的焦慮——這次的領域非同尋常,她沒有進去的原因,是她根本無法進入,倒不如說,被允許踏進其中的只有光毅一人。
原因很明顯出在那名被附身的少女身上,她和光毅的關系也許……
——我考慮這么多做什么!又不是……
她閉了下眼睛,在大概可以被視為嫉妒的情感蔓延開之前,將其強行扼制。
身處戰場,兒女情長只會蒙蔽雙眼。
因此,她所做出的選擇是,相信那名少年。
話雖如此,她以腳尖輕踏地面,接著正前方聳起一塊高度剛及腰部的石墻。將招來的狙擊槍架在上方,她屈膝半跪。
透過瞄準鏡,蔚藍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黑球,黑球中的靈力流向。如果發生萬一,她只得——
******
踏進領域的下個瞬間,宛若被卷入無盡的漩渦,天旋地轉的暈眩襲向光毅。不知過去了多久,在方向感即將徹底崩潰之際,他又重新墜落到地面,卻已然置身某個熟悉卻又遙遠的場景中——他的初中母校。
——我不是應該……
應該走進了惡靈的領域,卻不知為何身為數百公里外的故鄉。正當他困惑無比的時候,熟悉的詢問聲傳進耳中。
你好,請問教務處怎么走
比記憶中要稚嫩不少的嗓音讓他愕然回首,卻發覺對方叫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站在他身旁那名與他的長相一模一樣,卻要年輕五、六歲的少年——初中時期的自己。
靦腆的少年不知該如何回應,于是干脆選擇了親自將對方帶到目的地。他本以為這份短暫的邂逅將在揮手的道別中落下帷幕,卻不想,少女在半小時后來到了他的班級,以轉校生的身份。
燦爛的笑容,親切的道謝,讓青澀的內心漸漸萌發出不一樣的情感。
這便是,他與林雨馨的初識。
熟悉的畫面一幕幕的閃過,毫無波瀾、卻又和平安然的日子轉瞬即逝。
升學,畢業;欣喜,憂愁。
得知幸運地再度被分配到同一班級,重逢時的感動仿佛近在眼前。緊隨而來的高中生活,相識的兩人時而親密時而疏遠,在悸動的青春里相互貼近,卻又始終維持著微妙的距離。
直至某一天,少女鼓足勇氣,以最為原始卻又被她認定為最浪漫的方式,將心中的話語寫進信紙,并準備在當天親自交到他手中。
然而,那一天也正是……
9月19日……
兄長鄒志軒失蹤的日子。
光毅拖著沉重的步伐,追上曾經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在妹妹面前顯露的沉穩,終究只是強裝,失神地沐浴著暴雨,行尸走肉一般漫無目的地挪動腳步——青梅竹馬沒能注意到這點。
沒帶傘嗎才、我才不是想和你一起回去呢,只、只不過要是你感冒的話就……
她羞澀地將雨傘撐在他的頭頂,本想在這把傘下,在這場雨中,將情書與心聲一并交遞給他。但是,少年全然將其視若無物,默然地與她擦肩。
三年前的自己漸漸遠去,最終從視野里消失,而仍舊站在原地的少女,任憑淚水與雨點混雜,將這份被無視的戀情,連同書信一起,拋進了雨中。
等——雨馨!不是這樣的!我——
他下意識地試圖挽留,卻只是徒勞,連雨水都不曾沾染的他,不存在于這個時間點——他僅是這份記憶的旁觀者。
原來班長她……
只能撈到虛空的右手無力地垂下,時隔三年才得知的情感,已經逝去太久,已經無法再挽回。愧疚與自責,讓他不禁捏緊了拳頭。
那之后又過去了多久,帶上虛偽的面具,渾渾噩噩的他,不露聲色的她,走上了沒有交集的平行線,直至,一度分別的兩人命運般再次在同一個校園相遇。
真是的,連你都考到這里,我開始懷疑高考卷子是不是被人偷改過了。
啊哈哈,也許這就是緣分
是!孽!緣!
雨馨不滿地跺著腳,只不過隱藏在慍怒的表情下方,在她自己都沒能注意到的地方,曾經的情感又再度復燃。
但是過去的他,甚至幾分鐘前的他,仍未意識到這份戀情。
第二年,他與一名黑發的少女,親密地走在了一起。
恢復色彩的世界,僅隔一年之后,諷刺一般再度墮入了陰暗。
無疑,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倘若他注意到了少女的心意……倘若他對這份戀情做出了回應……
不,曾經的他同樣戀慕著青梅竹馬,那名耀眼的少女曾是他的陽光,帶他真正走入了這個世界。但他卻屈于膽怯與恐懼,選擇了逃避,選擇了視而不見。
也許,他所抱有的情感終究只停留在憧憬的程度,終究無法化成現實。
但再怎么悔恨,過去已經不可能改變,未來亦……
猶如刀割的心口絞成一團。
現在的他,知道了世界真相的他,已經無法回頭,亦無法再給出回應。
這樣的他,所能做的是……
在他得出答案之前,扭曲的景色漸漸消散,他重新回到了現實,被束縛于荊棘之中的少女映入了他的眼簾。
與此同時,固定著少女的荊棘倏然斷裂,披著尖刺外衣的青梅竹馬在他的注視下,緩緩踱步至他的身邊,抬起手臂,將他——
雨馨,我……
在光毅道出懺悔之前,以極為恐怖的力道,纖細的手臂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頸,將他舉至半空。
咳咳……馨……快醒醒……
他欲圖喚醒少女,卻只是徒勞,扼緊咽喉的雙手反倒加大了力道,讓他無法再發出聲響。
終于意識到惡靈殺意的他,顫抖著抬起青夜,卻被一只從雨馨背后伸出的黑手狠狠地按在墻上,隨后將手腕打折。
啊啊啊啊……
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漏出幾聲哀鳴,無力再握緊的黑劍滾落至遠處。接著,附身在雨馨身上的惡靈顯出本體,伸長脖子,朝著他,朝著無法動彈的獵物,大張血口。
但就在尖牙咬下,將光毅吞噬的前一刻,呼嘯而過的白光劃出銀白的軌跡,徑直命中惡靈的腦袋,將其擊碎。漆黑的暗影霎時間回歸虛無。
失去支撐的光毅跪倒在地,來不及喘氣,他急忙抱住了暈厥癱倒的雨馨。同時,黑色的領域開始崩潰。
數秒鐘之后,刺眼的陽光重新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喂!沒事吧
大白慌忙跑來迎接的時候,光毅已經徹底站不住腳,跪坐在地上。
姑且……
他看了眼懷中緊閉著雙眼的青梅竹馬,嘴邊溢出嘗不盡的苦澀。將她交付于舍友之后,他微微抬頭,向著收起狙擊槍的少女,無力地道出感謝之詞。
艾麗絲,謝謝……
還沒有結束。
嗯……
即便消滅了附身的惡靈,仍有數不清的新問題不得不去面對,包括,他被人徹底看清身份這點。
大白,其實——
就在他準備向舍友做出解釋的時候,伴隨著泰然的踱步聲,某個人輕易地撕開結界,來到他們的跟前。
你——!
憤怒再度由胸口涌起,卻不再像曾經那般熾烈。仰頭望向俯視著自己的兄長,他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你來做什么!
沒有立即做出回答,鄒志軒向保持著警戒的艾麗絲無遞去一份文件,而后不帶情感地向他宣告:
將你,帶回‘休巴西特’。
不太可能是這次事件的處理,那么又會是什么
困惑地瞪大雙眼,他看向一旁的艾麗絲,卻眼見她的臉色染上嚴峻——這是真實的決定,不可能反抗的命令——他立即領會到這一點。
但是現在還不行,還不是去那邊的時候,至少要先——
等等!先讓我——
二面。
在兄長抬手之際,他急忙喊道,卻終究沒能將話語說完。不留任何余地,在兄長的命令下,一團不定型的黑影突然躥至光毅腳邊。帶著未盡的余悸,他墮入了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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