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法逃避的邂逅(下)
part
7
在卡蘿抬起戰錘的剎那,眼前的黑壁突然迸出細密的裂紋,緊接著從中溢出近似于瘴氣的綠色煙霧。
敵人的攻擊
立即聯想到其余敵人、例如制造這個空間的人所發動的進攻,她警覺地向后躍開,將大錘緊握架在身前。
然而不斷擴散開的綠氣似乎沒有朝她逼近的意思,反而像是被某個物體吸引,朝著固定的方向,朝著企鵝所在的位置緩緩飄去。
卡蘿沒敢貿然行動,因為這股污濁的氣息太過不祥,敏銳的直覺告訴她不能接近,她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企鵝被綠氣吞噬。
同一瞬間,被綠氣包裹的企鵝清楚地感受到了污濁,或者應該稱為負面的壓迫。伴隨著貫穿全身的痛楚,一股嘶啞、而又低沉的詭異聲響在耳畔回蕩,輕輕絮叨著什么東西。
可他所能看到的僅有一片黑暗,那異質的聲音仿佛帶著天然的隔閡,聽不真切,卻徑直撲向他的意志。
恍惚之中,他并沒有注意到剛才遭受的創傷已經痊愈,而那股仍在持續的耳語,卻忽然轉變成刺耳的質問。
你孤獨嗎
人類生來孤獨嘛
人人都是孤獨的吧
無論躲在什么地方,你都擺脫不了孤獨的吧
一連串重復的質問讓企鵝為之一怔,幾乎是反射性地反駁回去: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有……
你!不委屈嗎
這一句突然的話語驚動了他的內心,腦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陳年舊事,那些他想要遺忘、想要拋棄的人和事。而那名只存在于記憶中的、他已經準備湮滅的孩子,突然回過頭來滿含淚水地嗚咽:
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連你也這么對我
憑什么世界要如此對我……
他拼命地試圖甩去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過去,然而耳畔的聲音越來越洪亮,眼前的畫面越來越惹眼。不斷重復的念叨仍在持續,重復到令企鵝不能察覺地瘋狂。
憑什么……憑什么!
突然間爆發出的喊聲讓卡蘿嚇了一跳,接著那些在企鵝周圍凝成一團的綠煙忽的散開,化成一條烏黑的圍巾纏繞在他的脖子上。隨后,她看到企鵝重新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創傷蹤影全無,卻連帶著眼神里的神采一并消失,嘴里還不斷重復呢喃著方才的問句。
憑什么。
極端頹唐的感覺,讓卡蘿感到十分壓抑,仿佛站在眼前的已經不是剛才交過手的男性。但她更不敢大意,謹慎地觀察著敵人的變化。
可與之相悖,企鵝只是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動靜。不斷在心中鼓動的焦慮感迫使卡蘿率先做出行動:她故技重施揮動戰錘,朝企鵝的方向刮去一道熱浪,自己則隱藏在后方突襲死角。
但她終究還是低估了這蛻變之后的敵手,事實上就連企鵝本人都未曾料到自己的新能力,此刻他的心里全是委屈的怒火,甚至屈于理智的崩塌已經站不住腳。
可就是以這樣一副搖搖欲墜的姿態,僅是隨手一揮,四下的氣溫驟然降低。緊接著一陣凜冽的寒風沿著手臂揮動的方向迅速擴散,將沿途所有的事物埋進冰霜,甚至是那股熱浪也因這寒流懸停在半途,而后竟反沖回卡蘿的身上,將她猝不及防地帶飛到數米遠。
可這僅僅是開始:卡蘿剛站起身子,卻發覺極度冰冷的溫度讓身邊的水汽也開始凝結,回過神的時候湛藍的冰霜已經爬上雙腿,不斷蔓延。她試圖掙扎,極力升高身體的溫度,卻只是徒勞。
眼見自己的四肢,隨后是身體,漸漸被埋進冰層,那一刻,她的腦海里劃過了懊悔與不甘。
即便使用了這份力量,卻還是……
紋身的紅光開始黯淡,柔弱的身體,連帶著心中的悵恨,一并被封進了冰塊之中。
僅在暫短的瞬間,企鵝的理智忽然回來了,目睹這股屬于自己的、無比強大的新能力,他惶惑地低頭看向右手,看著它撫摸胸前的圍巾,忽然想起那句蜂鳥曾經說過的話:
它們不會讓你欲罷不能,它們只是還原了你的本性,然后讓你做一個選擇,僅此而已。
這一次,企鵝放棄自我意識,選擇了投誠,只在最后又瞄了眼遠處的冰塊。
擁有這份偉大的力量,心底的那個小孩就不會再有疑問了吧
******
一分鐘前,哈金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分鐘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還記得他朝鎧甲劍客撲去,試圖阻止他的自盡,他也記得正在那個瞬間,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股濃密無比的暗綠色煙霧。不知情況的他選擇了規避,眼見劍客被綠煙包裹。
下個瞬間,那一身原本亮白的鎧甲被染成銀灰,頭盔上的翎毛也變成墨水一般的漆黑。更為關鍵的是,想要自刎的那只手上握有的刀柄,在綠煙中融化成一堆黑色的灰燼,而掉落在他身旁的刀鞘,則開始不斷吸收那些彌漫的濃煙。
哈金斯沒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聽到眼前這名半跪在地的劍客,不斷重復念叨著某個名字,然而他聽不清對方的話語,唯有最后的一句傳進耳中。
……我永遠是你的驕傲!
隨后,理應被重創的敵人泰然自若地站了起來,一并拾起掉落的刀鞘掛回腰間,以一種盛氣凌人的姿態俯視著哈金斯。
狐疑之中,哈金斯將騎士槍再度插進地面,擺出防御的架勢靜觀其變,卻不想劍客主動開口:
我的名號,‘獅鷲’……你覺得,曾經的我離這個名字有多遠
哈金斯皺了下眉頭,他完全不理解對方話語中的意思,然而也來不及讓他理解,更為驚愕的事情立即上演。
方才,沒能使用全力與你廝殺,是我的失職……但現在可以了。
語畢,在哈金斯瞪大的雙眼注視下,獅鷲的背后一陣響動,接著從鎧甲中竟伸展出兩排噴氣管,猶如鋼鐵的羽翼,就此展翅。
獅子展開雙翼迎接天空的呼喚,所有的獵物,都難逃我的指掌!
哈金斯還沒把這句話聽完,整個人就被撞飛出去——獅鷲背上的裝置突然噴射出綠色的氣體,推動他瞬間沖進哈金斯的懷里。
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僅僅倚靠反射性的動作握住了長槍。毫無防備的腹部被命中,哈金斯就這樣被撞飛至半空。而獅鷲則飛向更高的位置,迂回轉身,對著哈金斯再度俯沖。
頂著從胸口傳來的劇痛,哈金斯咬牙挪動騎士槍,試圖防下第二擊,卻在那之前,被獅鷲狠狠地撞回地面,撞穿地板。
在地板的下方又是新的地面,然而依舊被砸穿,一層接著一層,直至最終的底面,被垂直墜落的哈金斯砸出碩大的裂紋。
穿過那些被洞穿的平面,獅鷲跟著飛下,降落在哈金斯身上,以身體壓制住他。
隨即吐出一大口鮮血,哈金斯頂著愈漸模糊的意識,咬牙抬動手指,緊接著落在身旁的騎士槍在磁力的吸引下朝獅鷲刺來,卻被輕松地浮空躲開。
握住槍柄,將長槍插進地面,哈金斯搖晃著、蹣跚著勉強支撐起身體,卻立即又吐出一口血沫。即便如此,喘著粗氣的他仍未倒下。
居然還能站起來。很倔強……那么,就以這一招作為你的餞別禮吧!
獅鷲的話語已經幾乎聽不清楚,只能半睜著眼睛的哈金斯眼見對方左手捏住刀鞘,右手伸至鞘口前面。而后從刀鞘里冒出一股漆黑的煙霧,被獅鷲緊緊握住,沿著刀鞘的走向緩緩拔了出來。
煙塵迅速凝結,定型,化成一把純黑色長刀。
哈金斯不清楚那是什么東西,已經開始模糊的意識急躁地鼓動著警鐘,他只剩下,最后一擊的體力,只能將一切賭在這一擊。
不知從何處又吹來小股微風,以此為號,掠動發散的黑煙,撕裂手邊的光明,獅鷲乘風瞬閃到哈金斯面前,揮舞右臂,斬下漆黑的一刀。
與此同時,貫注全部的力量,哈金斯亦朝著獅鷲掄出長槍。
下一秒鐘,黑色的刀刃沿著騎士槍一路逆行,毫無停留,連并著劃過哈金斯的身體,最后挑出。斬擊的余威化成一道漆黑的弧光,劈向了深邃的空間深處。兩人就這樣以交刃的姿勢定在原地。
你的力量,對‘科技’而確實可謂天敵,但是——
率先有所動作的是獅鷲,他轉過身,將黑劍甩手散去。
連自身都無法戰勝的人,不可能與我為敵!
話音落下的即刻,騎士長槍被一分為二,連帶著一道狹長的血口在哈金斯的胸前迸裂。伴隨著血濺滴落的聲音,敗者倒向地面。
再過了幾秒,又傳來碎裂的聲響,空間被撕裂的聲響。這一刀的威力是獅鷲自己也無法想象的,但他已經無法再正常思考。心中的傲慢越來越強烈,漸漸讓他意識不到自己的神智。
隨著第二聲斬擊撕裂的聲音,他拋下生死未卜的敵手,自顧自地朝一個方向飛去。
part
8
他的后背與斗笠男的后背相連著,通過扭曲的空間——光毅做出這樣的推測。
第一擊的回旋踢是為了不讓他覺察,第二擊的拳頭則實質來源于他自己,第三擊的腳踢顯然正是斗笠男對著無人處的后踢。
這樣一來莫名遭受到的襲擊就全部能解釋通了。
那么只要他現在向身后攻擊,就能夠傷到斗笠男肯定沒那么簡單。
作為扭曲的制造者,對方肯定對身后加大了防范,況且扭曲的范圍亦未明確,是只有固定的幾個位置,還是整個身后。
好在對方并沒有窺探人心的能力,還不知道他已經看破了這個手法。為了再度分散斗笠男的注意,他大聲喊道:
你的卡牌其實只是障眼法,牌盒才是真正的能力所在,對吧操縱空間的大師!
渡鴉稍微愣了一下,但事實上光毅并無定論,他只是對此抱有少許的猜測。
以你的近戰能力能夠很輕松的壓制對手,但是為了維持這個空間不得不分散注意,所以你特意又帶了和平臺數目相同的卡牌,想要以此迷惑對手吧!
他繼續喊道,趁著對方分神的空當,他將強化的術式連帶著全身的力量灌注于腿部,朝著其所在的平臺猛地躍起。
待渡鴉拉回注意力的時候,光毅已經逼近到不足兩個平臺的距離。他再度擲出兩張卡牌,卻不知為何被對方徒手打落。
動搖轉瞬即逝,只要扭曲的能力沒被看破他就仍處于絕對的優勢!這樣想著,渡鴉當即引爆了光毅面前的平臺,瞄準其視野被遮蔽的瞬間,用力向后踢出一腳——然而他的攻擊落空了。
早就對背后嚴加防范的光毅在爆炸發生的剎那,立即將注意力移到身后,果不其然,斗笠男的右腿猝然出現在后腰不遠處的位置。
猜測被驗證,借助飛濺的碎石調整姿勢,他側旋一圈,躲開對方的襲擊;而后再度將碎石作為跳板,猛地一躍,沖破塵霾。
眼見光毅沖出爆炸的濃煙,逼近到咫尺的距離,渡鴉抬手拉緊斗笠,舍棄拖延的策略,亦朝著光毅掄出拳頭。
相撞的雙拳在兩人的正中炸裂,狂亂的拳風擦過兩人的臉頰,撕裂脆弱的皮膚。
在沖撞的余波平息之前,第二波交手有如落雷般迅猛:在收回拳頭的同時,光毅起腳回旋一踢,卻被斗笠男俯身躲過;在他恢復平衡之前,反擊的拳頭猝然朝面門襲來,他急忙架起右臂防守,借著對方的力道躍開距離。
然而斗笠男的攻擊遠未結束,踏著飄忽不定的步伐再度逼近到面前,將右拳拉至身后,猛地掄出——只不過這一拳在命中光毅之前,就被他死死地扼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