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中所展現的,正是有關降靈師的資料——本該是最為機密的內容。
迎上哈金斯的憤怒,大白解釋道:
如果惹你不愉快那真對不住了。但這是最快的辦法。雖然有些自吹自擂,在黑客圈里我也算是說得上名號的人。
雖然帶著些許威脅的性質,這種展示方式無疑是最為有效的辦法,讓對方得知自己的情況。見哈金斯的臉色沒有絲毫改善,不希望交易告吹的大白急忙又補充上一句:
我保證這些內容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除了現在看到的你。我給你看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能力。
倚靠著墻壁,哈金斯交叉雙臂陷入緘默,耳邊僅有的風聲讓大白感到無比壓抑,弄不好對方為了封口會二話不說對他動些手腳,降靈師的消息能夠隱瞞這么久想必他們有著不少手段。但是為了達成他的目的,為了能夠走進她的世界,降靈師一方的協助者是必須的!
漫長的半分鐘后,哈金斯終于打破沉默:
所以,你想做什么
聽到他的回答,大白松了口氣,不客氣的語氣暫且瞥到一邊,姑且是成功走出第一步。但接下來才是關鍵——究竟對方會不會接受委托。遞出一個u盤,他同時說道:
這是一個信號發送的終端,我希望你能幫我把它插在‘那些家伙’的電腦或者任何可用的通信裝置上。
大膽而又危險的計劃,令哈金斯不覺咂了下嘴。
目的呢。
只需要5分鐘,不,4分鐘應該就夠。我可以竊取到他們的技術。
所以,你的目的!
哈金斯加重語調重復了方才的話語。很明顯他在懷疑自己——大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畢竟他只是一名和戰爭無關普通大學生。
難以否認,他的目的,他的出發點就是自己的私欲,但唯獨這點不能暴露,絕對!只要加上符合大義的行徑就足夠了!反正這個世界原本就充滿了欺騙!
我會把這份技術分享到所有需要它的地方。
毫無畏懼地迎上哈金斯尖銳的眼神,他在哈金斯欲圖開口之前,接著補充道:
我并不是否定軍方的能力,但是我們也有我們的信念!即便只是增加一點點希望,我也想拼盡我的全力!我知道像我這種安坐在房間里,向實際要踏入鬼門關的你提出這個請求有多傲慢,但是,現在除了向你求助別無他法!拜托了!
說罷,他深深地彎下腰,保持著向哈金斯遞出u盤的姿勢。
沉默再度降臨,只是在片刻后傳來微弱的嘆氣聲,以及手上物品被取走的觸感。
最多,兩分鐘。
沒有停留,也沒有等待大白回應,他徑直轉身離開,留下既像是解釋又仿佛獨白的自語:
反正,要去找那些家伙都是一樣的。
因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私念沒有被看穿而松了口氣的大白,對著那個背影大聲喊道:
謝謝了!
******
待鄒晨注意到的時候哈金斯的身影已經消失,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鐵棍杵在空地中央。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找尋不到任何影子。
也許他離開了——這樣的念頭劃過腦海。她清楚哈金斯的使命在戰場,但是以他現在那副傷痕累累的身體……
——絕對不是舍不得,而是擔心!
她在心底強硬地勸服道,希望借此甩掉因調侃而不斷膨脹的悸動,只可惜效果并不好。
找遍整個后院都不曾看見哈金斯的蹤跡,門口的保安則確信說暫時無人離開,但以他的身手不能排除翻墻離開的可能。似曾相識的境況讓她再度回憶起兄長失蹤的光景,心口的不安和焦慮愈加放大。
而正當她焦急地跑向醫院大樓,也是最后的可能性之時,差點迎面撞上了從中走出的哈金斯。
四目短暫地相視,目睹鄒晨慌亂的表情,以及明顯因為跑動而素亂的呼吸,哈金斯下意識地切換回戲弄式的表情。
怎么了是急著要去洗手間嗎
才不是!
然而已經注意到他最初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鄒晨用力地反駁道:
你剛才去哪了
剛從洗——
說謊的話敷衍不了我!
——直覺真敏銳……
但剛才和那個胖子商定的事肯定不能告訴她。為此深感棘手之時,哈金斯努力搜尋著可以轉移的話題,卻在這時終于注意到鄒晨有些濕潤的眼眶,她那為隱藏脆弱而故意擺出的強硬態度,仿佛稍微撥開就會頃刻碎裂一樣。他這才又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這名少女是真心誠意地擔心自己。
好吧,其實是碰到一個以前見過面的人,稍微說了幾句話而已。
嘆了口氣,他如是說道,只是隱藏了些許關鍵。
真的
實話——誒等下,別哭啊
才沒有哭……!
回想少女曾經經歷過的痛苦,似曾相識的景象,令她將親人的消失投影到他身上也是理所當然。忍不住撓亂頭發,他向鄒晨走進一步,遞出紙巾。
好了好了,我發誓不會像混蛋鄒光毅那樣隨便失蹤的。
我才沒有哭……
口頭上否定著,鄒晨卻接下了哈金斯手中的紙巾,轉過身子背對著他。
注意到旁人投來的視線,哈金斯在猶豫了幾秒后,輕輕地拉了下鄒晨的袖子。
不如去那邊休息一會兒
沒有應答,不過少女老實地跟上了他的腳步。但是當他們在某處無人的長凳上坐下來后,緊接著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他并不擅長應對女性。
雖然秉承騎士道,對女性致以紳士之禮,不動粗不惡,但他并不知道該如何真正與女性相處,如何跟那些柔弱卻又經常以自我為中心的異性交談,沒有異性緣也很正常。
先前對那位大小姐抱有的所謂的好感,也許僅僅是憧憬或者不適應而已。
但這名少女似乎不同,和她待在一起雖然一樣無法消除緊張感,甚至還有所加劇,但與之相對彌漫在心中的是一種難以喻的坦然,或許——
其實我只是一個不中用的降靈師。
或許,向她吐露心聲也不錯。
誒
家父作為某個槍術流派的創始者,大概說是槍術第一也不為過。但我這個兒子僅僅是因為任性,僅僅是因為叛逆,就將他的技巧全部否定,到頭來只是把我自身否定了而已。
說著,化成尸體的狄彌亞,臨死前將他推下大海的同伴,被血海染紅的光景再度浮現在眼前,令他攥緊拳頭。
都是因為我,所以他們才會犧牲!
請不要這么說自己。
突然間傳來的話語,柔和中摻著憂傷;在黑暗中無數次感受到的熟悉溫暖,將緊握的拳頭漸漸化開。那個時候也是一樣,在他深陷黑暗的時候,那聲傳至心底的呼喚。
連同伴都保護不了的我,還有什么活著的價值——我曾這么想過,直到遇見了你。
遠處佇立在地面上的鐵棍,在陽光的照射下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輝,他移回視線,將目光定格在少女那雙黑如夜幕的眼眸上。
是你告訴了我,只要活著就會擁有希望。謝謝你。
我只是……不客氣……
被對方直勾勾地盯著,鄒晨再度感覺到從耳根蔓延開來的熱流,忍不住微微錯開了視線。
與此同時,她那副惹人憐愛的模樣,令某種從未感受過的情愫從哈金斯的胸口涌出,令他不自覺地朝少女接近,慢慢地——
只不過就在他們間的距離縮短到咫尺的即刻,某個人的聲音,連帶著他的指令一同傳進腦海——幾乎是在最完美的時機,在他重新下定決心之刻。
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哈金斯立即站起身子。
僅僅一眼,鄒晨就覺察到了他的變化:凝重的神色,繃緊的神經,又變回了那個準備踏上戰場的表情。
你……又要去戰斗了嗎
是的,我該走了。
背對著鄒晨,他平淡地回應道。駐足了幾秒鐘,一直死盯著前方的他終于邁出步伐——只不過就在下個瞬間,手臂突然被緊緊地拉住。
不行!以你現在的身體,你會死的!
明明拉扯著右臂的力道無比柔弱,卻怎么也掙脫不開,令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那是我的使命,而且我可沒那么容易死。
口頭上如此說著,他卻沒敢回過頭,生怕自己無法割舍對那份溫柔的留戀。
不要走……我還沒……我其實……
抓緊手臂的力量稍微變大了一些,傳來的話語卻混進了嗚咽。
倘若將她的話語聽到最后,也許好不容易做出的覺悟就會再次崩塌;無論如何也不希望她踏進這邊的世界,為了她的幸福——明知如此,他還是回過了頭,用無比柔和,卻又帶著堅毅的表情回望少女。
別擔心,我會回來的。
隨后,緊拽著的雙手終于松開,他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所選定的未來。
目送他的背影漸漸遠去,一路小心,加油,祝你凱旋,無數的話語交織、回蕩在胸口,而最終,她道出口的僅是一聲不成句的低喃。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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