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斷加速的滅亡之途（上）
第六章
不斷加速的滅亡之途
part
1
燒灼的烈火在各處綻放,將夜幕、將雪地、將悉數崩毀的殘垣映染成赤紅。
恍若墮于煉獄、被炎海包裹的境地,卻未能感覺到與之相稱的炙熱,或者說恰恰相反,冰冷到徹骨的觸感不斷拍打著身體,因為這場淅瀝的驟雨。
被接連不斷的沖擊掀至半空的積雪,再由烈焰燒融降下。在反復中墜落至身上的冰雨,有如細密的冰之刃將遍體鱗傷的身體打濕,將貫穿神經的疼痛麻痹。
同伴不可能來得及趕到,必須由自己,在這里,將對側的敵人——
漸漸地,轟隆聲消弭于夜幕,雨點也終于迎來停息,但這最后濺起的水花便是開戰的訊號。下個瞬間,兩個身影同時行動起來,伴隨著火光的搖曳,黑與白猛烈地交錯,然而由青光中顯現的長槍迎上黝黑的巨劍,在清脆而又刺耳的斷裂聲中迎來終結。
漆黑的鋒芒掠過手臂,將炙熱的血液灑至雪地。
緊咬牙關,將差點被劇痛吹風的意識緊抓回手中,他在翻滾至地面的同時丟出靈符。銀光乍現,兩道不定型的光輝化作離弦之箭,帶著嘶鳴飛向、正中機械的軀體。
哈哈哈哈——沒用的！和上一次一樣！你那無力的魔法永遠傷不到我！
可惜相隔飛舞的雪花,毫發無傷的半機械人發出狂笑,但司空自遠未有分毫動搖,光箭僅僅是作為拖延時間的佯攻,匍匐在地,夾于指尖的靈符正綻放出灼目的紅光。。
不羈之火,狂躁之炎——
休想得逞！
大步踏出,吞噬光明的暗影將空間撕裂,將土石崩飛,勢不可當地襲向司空自遠。只不過在沉重的鋒芒觸及到他之前,猝然從雪地下方刺出數根銀白的長槍,化作密林將機械的軀體卡在其中。
抓準這最后的空當——
燒灼！結合！收束！君臨于世驅盡真理之惡——炎龍炮·改！
由數個多邊形編織而成的復雜陣符在呼喊聲中赫然顯現,伴隨著席卷四方的風暴,狂躁的烈火從陣符中奔涌而出,肆意噴吐火舌；但在下一秒鐘,熾熱無比的赤炎又像是遵從了召喚者的號令,螺旋,纏繞,凝聚成銳利的炎之矛。
半機械人——坤梯覺察到這股火焰的危險,燃燒著體內的能量,用蠻力將周圍的銀槍震碎,只可惜在這一秒鐘,貫穿一切的紅蓮之炎揮舞著利爪已經朝他奔騰而來。
三倍速！
埋設于軀體內部的組件驀然發動,眼中的世界戛然而止。
放慢數倍的視野里僅剩下一片通紅,喧囂與呼喊亦宛若相隔異界般遙遠,托起長長的尾音,但即便如此,金屬的軀體已經無法規避炎矛。
決斷在不足眨眼的瞬間生成,湛藍的粒子從身體外圍散去,重新匯聚于右臂外側,構筑成半透明的盾牌。高舉右臂,他將集中了所有能量的防護盾架在身體前方。
炎龍呼嘯而過,卻在中途被另一股強大的力量阻礙,最終改變了軌跡沖上云霄。濃重如霧的蒸汽化散開來后,異界的敵人依舊站立于原地,僅僅失去了右臂。這已經是司空自遠傾盡全力的一擊,只可惜勝利女神并未對他投以微笑。
身體的氣力被全數抽走,失去力量的雙腿終于支撐不住,令他跪倒至地面。
——果然,我還是不擅長近距離交鋒啊……
在心中道出最后的感嘆,他只能眼睜睜地注視著對方踏碎雪地,箭步逼近到自己跟前,掄起足以將自己砸成肉泥的鐵拳——正當這時,一道灰黑色的影子不知從何處突然閃現至他們中間,輕描淡寫地抬起右手,以手掌迎上鐵拳。
碰撞的沖擊驟然卷起,掀動不速之客的斗篷,將原本遮掩著面容的兜帽翻至身后。待沖擊的余波漸漸平息,紋絲不動地站立于原地、來者那融進黑夜的面容令時間陷入了短暫的停滯。
緊接著,回響起暴怒的狂吼：
鄒——光——毅——！！！
插在不遠處的巨劍在怒吼聲中啟動了某個裝置,噴射著蒸汽飛向半空。高舉左臂,那巨劍仿佛受到磁力的吸引,螺旋著劃過拋物線飛至坤梯手中。金屬相觸的即刻,貫注了劈山之力的一劍氣勢恢宏地劈下。
只可惜連包覆在巨劍外側的風之兇刃都沒能觸及到殘影,僅以最小的幅度側開身子,光毅在巨劍擦身落下的同時向右擊出拳頭。蒼色的漣漪驟然炸裂,被扭曲的氣流卷動細雪以波紋之樣化散開來。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機械的巨軀連帶巨劍一齊旋轉著飛向遠方。
收回右手,他以不緊不慢的穩重動作將手臂劃過半圈,平置于胸前,吐出一小口氣。
厲害……你、真的是光毅
被方才的景象所震驚的司空自遠發出贊嘆,光毅在剎那之間展現出的動作,與上一次見面相比已經有了天壤之別,就像是從只會閉著眼睛胡亂揮拳的孩童成長為了精通武藝的大師——僅僅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
還沒有結束,自遠,結界就拜托你了。
冷靜而又沉著的命令傳至耳中,令司空自遠立即回過神來。但他已經失去了戰斗的能力,正是考慮到這點才會讓他遠離戰斗的中心,轉而用結界防止傷害的擴大。敏銳的觀察以及正確的判斷,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青年已經成為了獨當一面的降靈師。
安心地將這里托付給光毅后,他起步朝外圍跑去,但還未跑出多遠,黑色暗影再度降臨,墜至他的跟前,帶著本該被自己燒毀的右臂,以及遍布全身的赤紅光路。
同樣被紅色紋路纏繞的巨劍接著就朝他落下。不可能避開——在他的腦海里閃過這個結論的同時,又是一陣漣漪隔著咫尺綻放,將死亡的陰霾吹散。
抱歉,多謝了！
沒有一刻地停留,司空自遠趁機拉開了距離,并在最后對光毅施加了強化的多重術式,同時寄予念話：
‘小心些,這家伙比之前更加危險,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點輔助了。’
光毅沒有回應,而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坤梯,他那蔓延至全身以及巨劍的紅光紋路,加之明顯縮小半圈的型體,八成這就是斷壁復原的本質——借由身體和巨劍的金屬進行重組。
至于攻擊又一次被制止的坤梯,絲毫沒有退卻之意,反倒發出不寒而栗的低沉笑聲。
呵呵呵呵,真是久違了,自從上一次被你打敗。
可以的話,我真不希望再見到你。
他以穆然的語氣予以回應,并接著質問：
你在這里究竟想做什么。
呵,原來你的女人還沒告訴你。
哂笑著,坤梯胸口處的金屬外殼向兩側翻開,抬起左臂,他從身體內取出了一個圓柱形的器件,放在手中把玩。
知道這是什么嗎能夠把人腦像這樣攪碎的裝置！
配合著話語,他捏著器件做出攪拌的動作。見光毅的表情有所改變,卻沒有魯莽地做出行動,他合起手指將器件包裹于手掌內,哼笑后繼續說道：
輔助的儀器都已經設置好,即便你們現在開始尋找也不可能趕上,所以只要我按下按鈕,特定頻率的電磁波就會將你們的腦袋破壞,之后變成類似僵尸一樣的東西自相殘殺！
他接著用以金屬的手指敲擊著腦殼,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響。
所以,你知道我為什么選擇這里嗎
猝不及防的反問令光毅皺緊眉頭,但他很快就猜到了答案,令他不寒而栗的答案。
因為啊,這個距離,你們這些魔法師的學校也可以一并破壞掉！
你這家伙！
才怪——
哼笑戛然而止,卻隨即爆發出更為猙獰的面目。
我選擇這里,是因為你絕對會在這里出現！
竟直接將最重要的發生器隨手丟到一旁的雪堆里,他大張雙臂,狂笑著,怒吼著：
來吧！繼續之前的戰斗吧！只有你和我！沒有那些礙事的蟲子！只要打倒我你就可以成為英雄！失敗,就一起迎來毀滅吧！
吼聲落音的即刻,生化軀體最深處的核心遽然燃燒,超越極限的功率令游走全身的紋路綻放出無比刺眼的紅光。握緊巨劍,延伸至鋒芒的光亮甚至形成新的刃片,令黝黑的巨劍像是長出了赤紅的羽翼。
四倍速！
下個瞬間,金屬的軀殼猛烈地撞擊空氣,發出瀕臨崩潰的顫鳴；超越音速,憑借肉眼已經無法捕捉的一擊吞噬星輝,掠過鮮紅的軌跡,將眼前的身影撕成兩截。
撞進地面的斬擊將大地撕裂,釋放開來的壓力炸起積雪,然而他很清楚地感覺到,手邊并未傳來切斷肉體的觸感。
那么,只要破壞那個裝置,就足夠了吧
游刃有余的聲響重新傳來。從身后什么時候充滿富余的架勢令他暴怒地轉身揮刀：
在那之前,你得先打倒我！
然而狂怒的兇刃依舊墮入虛無,與此同時,漆黑的暗光一閃而過,接著,握有重刃的右臂墜至地面,在積雪中漸漸黯淡。
他甚至沒能理解發生了什么,防護裝置的機能沒有任何異常,重新包裹在全身上下的力場盾應當天衣無縫！但是為什么為什么手臂會被斬斷這個家伙斬開了立場盾如此輕松的……
不！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迸發出一聲瘋狂的咆哮,將剩余的左手轉變成利爪再度撲向光毅,卻在邁出腳步的瞬間失去平衡,倒向地面——右腿同樣被斬斷。緊接著黑劍的鋒芒架在了他的眼前,帶著朦朧的微光。
放棄吧,你的立場盾我已經徹底分析過了,現在的我不可能輸給你。
明明勝利了,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欣然,仰望著對方那雙平靜而又深邃的眼眸,坤梯陷入了新的彷徨。這是他第二次感覺到如此凜冽的壓迫感,自從曾經正面面對過那個人以后。
殺了我！
突然伸手抓住黑劍的末端,坤梯試圖將其刺向自己的腦袋,然而在力量的比拼上,他又一次輸了。
不,我不會殺你的,我與你不同,不會殺害失去戰意的人。
這番話語令坤梯徹底的愣住。
失去戰意原來他已經失去了戰意
對啊,明明這具身體里還藏有無數的武器,武器的彈藥,用激光將那張惱人的臉射穿,用導彈將那具厭惡的軀體炸爛,要殺死他自己還有著無數的手段——即便是這樣,本該是這樣,他卻沒能做出任何行動。
因為他很清楚,他們所經歷的、所注視的、所背負的早已不是一個次元的東西,無論怎么掙扎他都已經不可能再觸及到對方。這份壓倒性的遙遠,令所有的瘋狂與戾氣霎時間煙消云散,僅剩下無盡的虛無。
裝置,該怎么破壞
再度傳來的質問將他拉回現實,搖晃著站直身體,雙目無神的坤梯已經徹底放棄了戰斗,如同失去靈魂一般無力地低語：
既然你是勝利者,那就告訴你好了,只要——
然而在他即將道出答案的瞬間,赤紅的血液噴涌而出,從他的胸口,將視野染成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