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人們終于冷靜下來讓開道路、沒有準備做過激沖突的打算,老提爾才真正放下心來,大聲地用英語對那走到馬匹前的男人喊話——但男人卻似在無視他的話語,保持著那一貫的冷淡,一不發,只自顧自地用鎖鏈牢牢把棺材牢牢綁在馬背上,才抓著韁繩與鎖鏈,一翻身上了旁邊的馬背。
到了馬背上,他才轉過頭來,深沉的目光在舉著火把的居民們臉上一一掠過,最后才定格在老提爾的臉上。
那雙冷酷,像無情刺刀一樣的眼神猛然刺來,直逼入老提爾的心臟,凜冽無比,讓老提爾剎那間有些承受不住——但下一刻,男人便移開眼睛,拉緊被槍彈打破的衣領,四周看了看方向,揮動了韁繩朝著鎮子外月下的荒漠前進。
眾人被他沉重的目光逼迫地有些不自在,看見男人終于要離開時,甚至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幾個握著火把的大漢伸手擦去自己額頭的汗水,卻又難明這是被熱度逼出還是被男人逼出的汗液了。
也就在這時,一個嘹亮的少年聲音猛然響了起來——
救命!提爾治安官先生!救我!
老提爾剛剛才松懈下去的眼神馬上便銳利起來,他先是疑惑地望了正要離開的男人一眼,見他沒有異樣,才連忙跟著眾人轉頭往少年求救聲音的方向望去——正是剛剛通知他的那位少年,此刻正被一個臉帶疤痕的男人用手槍脅迫著走來。旁邊好幾個高大的男人正牽著鎮子里的幾匹馬、圍著那男人往鎮子這頭的出口趕。
男人們這一路走來本來都很平靜的,但來到這街道上,他們才猛然發現之前看到的光輝竟是居民們手里的火把——沒能想到這大路方向居然聚集了這么多的居民,男人們都不由愣住了。
迅速回過味來,居民們表情不善地望著挾持人質的陌生男人們,紛紛握緊了手里的武器。而那些男人們也直勾勾望著人數眾多的居民們,心中開始慌亂起來,不知道這事要怎么收場了。
老提爾敏銳的眼神望來,一眼便看出這些男人臉上的些許膽怯神色與退意。
他們是同伙!是同伙!他們都是納粹!
即便被槍頂著太陽穴,少年也依然沒有懼意。滿臉雀斑的少年大聲呼喝著,就像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一樣,拼死為眾人提供‘寶貴信息’。
在意識到少年話語意味的瞬間,幾個年輕居民馬上便反應過來,回頭圍住正驅動馬匹往鎮子大路走去的男人。舉著槍支對準了他,把他逼停在路道間。
男人從帽檐下抬起冰冷而充滿殺意的眼眸,握著韁繩的手指逐漸加力。他盯著身邊的幾把槍口,心底泛出一絲難以壓制的狂亂。
同伙
老提爾皺起眉頭,不太能相信少年所說的話語——那納粹男人的氣質是那么出類而可怖至極,堪稱老提爾見過最具壓迫的人類。可面前這些家伙除了身材挺拔,手里有槍之外,哪兒也不像那男人的同類。
而在不遠處,那幾個挾持少年的男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意料不到這種情況是怎么回事。
但是很快的,那個用手箍著少年脖子挾持他的為首男人眼珠便轉了轉,馬上便想到了解圍的辦法。他對身邊的幾個同伴揮了揮手,做了幾個戰術手勢,示意他們快點跟上。
幾個同伴也馬上會意過來,擁著他就往人群中走,逼著人群給挾持人質的隊長讓開道路,一路往那個男人身邊靠近——男人感受著那些人的腳步,悄然閉上了因產生激動而有些顫抖的雙眼,死死咬牙忍住心中莫名的狂亂。
老提爾的眼神越來越冷,握著愛槍的手悄悄蓄起力氣,盯著那頭子的太陽穴,悄悄的、一點一點地在人群中把步槍往上抬起。
但是出乎老提爾意料之外,那些衣著平凡的男人卻似乎擁有著極高的戰斗素養,居然借著身邊居民們的身體跟馬匹做掩護,用著不緊不緩的步子一點一點繞過幾個有槍居民的攻擊方向,不一會兒便靠近到男人身邊去。
老提爾眉頭一跳,馬上便意識到幾個男人的身份!
軍人!
能夠在混亂的情況下做到這種程度的遮蔽狙擊,也只有久經戰爭的軍人才做得到!
本來在看見幾個男人的普通衣著與氣勢時,老提爾還不是很相信少年剛剛的話,但是在這一刻,他卻開始有些相信這一點了。
可是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納粹忽然來到這個荒漠小鎮!
這里既沒有金礦,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
而就在老提爾無法狙擊那為首男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幾個用槍指著那背棺男人的居民卻是心思靈活地先行動了起來——他們紛紛圍上前去,齊心協力把高大的男人從馬背上拉了下來,強行壓在試圖掙扎的他背上用槍指著,示意那些越來越近的男人們停下。
可是事情卻出乎他們意料——
快走!
先是那些動作嫻熟,神色卻有些慌張的男人中響起了某個男人的聲音。
緊接著,幾個男人便猛然騎上了一路牽來的馬匹,朝著鎮子之外奔去,只留下了挾持少年的男人。而那落后的、挾持著少年的男人卻也是不慌不忙,大手一抓把少年丟上先前背棺男人放棺材的馬上,自己則握著槍頂著少年的頭,踩上馬鞍一個瀟灑起身便上了馬,歪著頭帶著少年跟馬匹追著同伴方向飛馳而去。
那可憐的家伙根本不是我們同伴,再見了。
他騎著馬在月色下遠去,只留下一句夾帶口哨的瀟灑話語。
居民們面面相覷,紛紛望向那個被幾個大漢壓在下面的背棺人。
他仍被壓在地上,此刻卻不再掙扎,只瞪大了有些迷茫的雙眼,眼睜睜看著一路陪伴自己的那具銀亮棺材在月光下遠離自己。
在那些綁匪不小心帶走的馬匹上越行越遠
。
是因為這些人。
就因為這些人們。
他的拳頭慢慢握緊,身上的肌肉也逐漸緊繃起來——伴隨著男人心中慢慢蓄積的憤怒,男人如同最可怕的黑熊一樣繃足力量,悄然調動起了身體的所有‘零件’,為戰斗做起準備。
就在難的情緒泛上心頭的剎那,幾個壓著他的大漢都不約而同放開了男人,只不自覺地咽著口水、看著那沉默又充滿了駭人氣勢的男人慢慢站直了身體。
男人手里握著從地上撿起來的、在混亂中被人一腳踩癟的帽子,眼神兇狠得就像被奪走幼崽的黑熊一般。他冷著臉,用足以殺人的眼神環顧四周,把任何敢跟自己對視的男人都迫退開來,才盯向自己手中的帽子...
...
與上面的鐵十字勛章。
他的雙手顫抖著,像是在努力強忍什么憤怒般,身上散發駭人的氣勢,讓那些人們都不敢靠近。
片刻的,男人才終于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塵,將其輕輕戴回了頭頂。
他轉過身來,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人群,朝著旅館旁邊的馬匹走去——鎮長馬上反應過來,伸過手杖擋在他面前。
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之前,你要留下。
一手輕輕調整頭上的爵士帽,鎮長一邊輕描淡寫地對他說道。
讓開。
這是男人第二次在他們面前開口說話——這次說的卻是英語,字正腔圓,充滿力度。
鎮長冷冷地看著他,兩個手握步槍的大漢也隨之靠近過來,神色不善地盯著他看。
男人捏緊拳頭,吃人般的目光瞪向鎮長——但鎮長卻也不看他,撇過頭去看向老提爾。
擔憂少年的老提爾握著步槍,幾步趕到這邊過來,但鎮長也同樣一手擋住了他。
夜深了,你一個人去是殺不了那幾個男人的,明天再追蹤過去吧。他們應該不會傷害小約瑟夫,可能會想要贖金,你不用著急,等他們的聯系吧。
聽見鎮長氣定神閑的話語,紅著眼的老提爾先是重重嘆了口氣,才終于有些冷靜過來,他回頭看了一眼被大漢用槍逼迫著的男人,又轉回頭望向鎮長。
這樣好么
沒什么不好的,小約瑟夫說他們是一伙的,那就好好問問他?;蛘叩綍r候拿他換回小約瑟,也不是不行。不過看上去他被拋棄了,大概會是什么有意思的內幕吧。比起那些家伙的話,我更樂意相信小約瑟夫。
鎮長的話語是有一定道理的,老提爾雖然很想反駁,也感受到旁邊男人如雷一樣蓄積起來的憤怒,但他此刻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輕輕點了點頭,就準備跟著鎮長往政府方向走去——
但就在這瞬間,身后的兩個大漢忽然發出慘叫,被人直接從后面砸到旁邊的商店里去!提爾應聲回頭,便看見身材高大的男人以難以理解的高速瞬間擊倒擋路的居民,筆直沖向了馬匹。他一腳踹開旁邊撲向自己的布魯姆,跳上馬匹便驅動它朝大路奔去!
那一瞬間,千百種思緒從老提爾胸腔處流過,但一瞬之后,他還是選擇了最符合自己作風的辦法!
他抬起手上心愛的名槍,把眼睛放在了瞄準鏡前,對那在馬上飛奔沖撞人群往鎮子外逃逸的男人肩膀處鎖定!
他不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這么殺死這個男人,但他也知道不能讓這男人就這樣離走!
‘乓——’
步槍清脆嘹亮的聲音在夜空上飄揚。
馬上的男人身形晃了一晃,卻沒有倒下,在夜幕中越來越遠。
這怎么可能百米之內提爾你居然會失手
啊,看來,似乎是我老了...
...
在一臉難以置信的老友面前,老提爾嘆息著把步槍放了下來。
那么現在,鎮長大人,您該給我一匹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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