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
...開始崩潰了。
她顫抖著,從鼻腔里流出兩行溫熱的猩紅,滴在她洋裝的領口處,像是暗夜里開了一株罪惡的玫瑰。
她意識到了自己身體機能的崩潰。
這些天因為她的任性,加上每晚都在做噩夢的原因,身體已經負荷過度了——往日里,她還能撐住給旁邊的男人灌輸痛苦的記憶碎片。但是今天身體卻有點糟過頭了,連那該死的軍犬都清醒過來了。
本來,她就沒有被‘制造完成’,能量也不足,根本沒有辦法壓制住這些狂躁、暴走的細胞。
單純是憑靠著一股超越一切的意念,才突破了枷鎖,并強行喚醒了沉睡的男人罷了。
如果不是圣柩里的特殊礦物質吸取著太陽能在穩定著她的細胞,如果不是男人一直在為連走路都無力的她尋找面包的話...
...
(我大概早就死了吧)
太過強大的細胞卻沒有配得上它的枷鎖,所以反而成了一種拖累。每晚每晚,她都能感受到那些暴走的細胞所以壓抑不住的癲狂。而伴隨著她那些揮之不去的夢魘,那些細胞則直接把她曾經遭受過的事情再次反映在肉體之上。
可是...
...我不要吃人。
她咬著牙,比起疼痛,更想忍下淚水。她慢慢轉過頭去,用仇恨的眼神對上了迷惘的男人目光。
像個剛剛告別媽媽的女孩般,反復的,反復的告訴自己何謂堅強。
我不要睡在棺材里...
...
我不是你,我不是雅利安人。我不是納粹,不是‘那種東西’...
...她咬著牙,逐漸失去力氣的眼神緊緊盯住男人雙眼。我要成為人,芬里爾中尉。我只是想像媽媽曾經那樣,做個人活在世界上。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很會做夢明明連你也知道,我們根本不是人類。
男人眼神迷惘,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真羨慕你,連自己是什么都沒有意識到。
少女捂著腹部,突然苦笑出來。她稍微轉開目光,望向了那沒有星光的壓抑天幕,虎牙在光輝下隱約發亮。
我就是我。男人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回答道:你說了,我就是我。
少女眼神瞬間恢復了往日靈動,直勾勾盯住了男人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她捂著仍舊疼痛不已的腹部,嘴上咧出一抹蒼白的微笑。
笨狗狗...
...
那對翡翠般的眸子里仇恨已經消逝,她望著男人,打從心底露出了柔軟。
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你。你只不過是納粹的走狗,是他們的武器。至今為止、帶著我流浪的不是你,只是虛假的道具而已。她望著對方,突然鼻頭一酸,眼神中露出一絲委屈,輕聲說道:
可就算我明白...
...但有時候,我又很想努力去愛你。你哪兒是我的敵人啊,你是保護我的哥哥,你是我最親愛的芬里爾中尉。你是可以為了我,在地獄里以獠牙應對一切的魔狼啊!
所以,芬里爾中尉,一次也好...
...一次也好啊...
...只要你是真的,讓我愛你吧。她沒有流淚,聲音卻染上了哭腔。
男人靜靜看著少女,沒有一丁點動作——他不知道此刻到底該如何才好,但看著少女那么痛苦的模樣,他便有些說不出的苦悶。
像心頭沾上了檸檬酸,澀痛不堪。
可無論如何,他都找不到答案,只能沉默而專注地看著少女,始終沒能跨出任何一步來。
那份專注的眼光,此刻反而就像毒藥一樣——少女眼含淚光,眼里的色彩慢慢從期待冷至了絕望。
她終于反應過來。
面前的家伙啊,不過只是...
...
走狗罷啦。
呵呵,哈哈哈哈哈...
...少女右手捂著腹部,用左手背擦掉不小心滲出的淚珠,低落地笑了起來。她的聲音不再輕盈悅耳,倒想是人偶撕心裂肺的絕望。
我...
...她咬著牙,看著面前沒有任何反應的男人,心臟都幾乎攪作一團去了。我真恨你,你明明就是陪伴著我,卻什么也無法給予我。你看什么都那么認真,在你眼里,我同一根柱子除了聲音就沒區別了吧啊,我真笨,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
...從你這種武器身上尋求希望。好痛...
...你這納粹,你是...
...三十年前就已經把我、把我媽媽全部攪爛的混蛋。還給我啊!把我媽媽...
...把我失去的都還給我啊!好痛...
...好痛啊!芬里爾!你這混蛋!你這屠夫的伙伴!!!
她低吼著,連嘴角都溢出鮮血來,卻不管不顧,只伸出染滿鮮血的手,緊緊抓住了男人寬厚的手臂。男人眼神顫了顫,內心閃過了危險的預警感——但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能動彈了。
他的手臂迅速地崩散成一團黑霧,自動采取了‘反擊’行為。但在少女那染血的手掌之間,所有的黑霧都被強行整合回來,順著少女的袖管進入。男人眼眸劇烈顫抖著,親眼看著自己的肢體被少女飛快‘吞噬’。
她瞪著變得血紅的雙眼,以無比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住這與她‘共享地獄’的男人,瘋狂地吸取他的生命、他的能量。
幾乎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的,男人的身體迅速萎縮下去,而少女腹部的血跡也一點一點消退,恢復了潔凈的白皙。少女蒼白的臉色逐漸出現健康的血色,就連瘦若無骨的手臂也逐漸圓潤起來。但她依舊不滿意,繼續吸取著男人的能量——男人嘴巴張了張,卻什么都沒說出口。他靜靜看著少女,眼眸逐漸平和下來。
到這一會兒,他幾乎只剩下了那副槍骨,以及黏在上頭的、最后的血肉了。
少女怨毒地望著他,握住他槍骨手腕的掌心一點一點用力,把男人的骨頭都擠壓得崩開裂痕。
但即便到了這一刻,男人的眼神也依然平靜而專注。
就像全心全意獻給主人的軍犬。
‘咔噠——’
幾乎在同一瞬間的,少女死咬著的虎牙與男人的手腕骨頭同時發出脆響,一同崩裂出碎片來。
少女的嘴唇滲出血珠,而男人的臉卻已經萎縮成木乃伊、完全看不出表情了。
她望著那雙逐漸黯淡下去眸子,吃痛地閉上了眼睛...
...然后,在最后一刻松開了手掌。
只剩槍骨的男人往后倒去,砸在了床鋪上。少女看著那具骨架,怨毒的目光一點一點恢復柔和。她頹然跪在骨架面前,痛心地抱起了它。
為什么...
...為什么我就是不能痛下殺手干掉你...
...她把臉貼在粗糙的骨架之上,輕輕摩挲著那些刻有編號、帶著金屬部分的骨頭,深深地閉上了雙眼。
芬里爾中尉...
...芬里爾中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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