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落空了。
對方似是被他的話語吸引過目光,那雙平靜的眸子轉了轉,身體便動了起來——似想抬步向前,但他剛往前動了一下,便突然停了下來。
他昂起頭,像一匹狼般地直起頸子朝向天空。旅人隨著他的目光上望,才終于發現了——不知何時的,卡車的車頂已經消失,投下了些許光線。
難怪自己能夠看見東西。
而沐浴在昏暗的光中,那高大的男人像是在傾聽風聲一樣,目光專注無比。旅人也努力想像他那樣仔細去聽,尚存轟鳴的耳邊卻只有荒野特有的嘶嘶沙沙。
在片刻之后,在旅人疑惑之中,他又再次低下頭來。
這一次,他的目光就像蒙上了一層霧氣般,出現了讓人看不透的情緒。
旅人怔怔看著他,不知曉他的舉動都有著怎樣的意味。
但下一瞬的,他就目睹了——此生再無法忘卻的場景。
那些厚重,黏膩,流淌在男人身上的暗紅色,尚且濕潤的污漬、或者說根本便是紋路,在旅人眼中,正肉眼可見地被男人衣服‘吞噬’。簡直就像是出現了幻視一樣了,但旅人卻無比肯定,自己確實看見了,那些紅色被男人‘吸收’殆盡的事實。
而緊隨其后的,就是動蕩。
失去頂端的卡車,突然不安分地搖晃起來。在難以喻的波動之中,把旅人與箱子甩到了沙地上去——旅人頑固地抬頭朝那聲影看去,卻只捕捉到了無邊的黑暗。
把分量驚人的卡車托舉起來,包裹其中,吞噬殆盡的黑暗。
以清晰可見的速度,在昏暗的光線之下,演繹最駭人的真實。
僅僅是看著,身體肌肉就開始自顧自地僵硬起來。僅僅是看著,脊椎上就蔓延起一股寒意。
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在難以述說,摧毀信仰的駭人景象之下。
不過那么幾息時間,鋪天蓋地的黑沙便把卡車噬凈。所有一切的黑暗回歸原點,織就那個高大魁梧、卻有些落寞的身影。
重新出現在他視線中的男人,此時此刻便靜靜站著。
他的臉上沒有那種吃飽后的滿足,亦沒有毀滅后的興奮。
他的臉上...
...那是悲傷嗎
旅人無法自大地確定。
他看見對方呆呆站在那里,就幾秒的時間,寂寥的身影卻像守望了沙漠幾個世紀。
在漫長到讓人失去呼吸的佇立后,在短暫到感覺稍縱即逝的發呆后,男人終于動了起來。
他最后一次地,把那難以喻,似寂寞、似悲傷的目光投向旅人,隨即便轉過身體,朝著遠方走去。
他...
....放過了自己嗎
旅人倒在沙地里,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他想追上去,想了解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可是卻做不到。
只能夠怔怔待在那里,看著那個身影逐漸遠去,直至完全融入夜色里。
這凝重的邂逅,劃上了唐突的句號。
亦讓見證了此‘神秘’的旅人,陷入了漫長、糾結的思索之中。
在無邊單調、重復無比的沙漠里,所有熟知的一切都消失,所有認定的常識都崩解。
找不見狂徒,卡車,或者是女孩的身影。
見不著月亮,星光,或者是黑色的輪廓。
一切迷惘起于紛亂之夜,終究在安定的黎明前奏歸于靜謐。
許久許久的——旅人沉重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緊繃著的靈魂一瞬松懈下來...
...
疲憊的...
...疲憊地倒在了沙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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