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拿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指節發白。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李嬸那桌。
李嬸,沈棠開口,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你要是覺得我賬管得不好,可以跟陳嬸說,讓她換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沒意思。
李嬸沒想到沈棠敢當面頂嘴,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說誰嚼舌根子?!
誰應說誰。沈棠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完了,你們慢用。
她端著飯盒,挺直了背,在眾人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李嬸氣得臉都綠了,指著沈棠的背影罵:你個小蹄子!反了你了還!
下午,沈棠去庫房領堿面,準備晚上刷鍋用。
堿面沒了。管庫房的是李嬸的侄子,耷拉著眼皮,愛答不理。
早上我看見還有大半袋呢。沈棠皺眉。
我說沒了就沒了!你問那么多干啥?庫管不耐煩地揮揮手。
沈棠站在庫房門口,心里跟明鏡似的。這是李嬸又使絆子了。沒有堿面,晚上那幾個大油鍋根本刷不干凈,明天陳嬸子肯定要發火。
她沒跟庫管吵,轉身就走。
沈棠沒回食堂,腳步一轉,進了旁邊飄出木頭香味的木工房。刨花落在地上,李師傅正拿著刨子推著一塊木料。
李師傅,沈棠站門口問,您這兒有不用的鋸末面兒嗎?
李師傅放下刨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鋸末?有,你要那個干啥使?
庫房說堿面沒了,沈棠搓了搓手指,我尋思弄點鋸末,摻上沙子,看能不能把鍋刷出來。
李師傅手上的動作停住,看了沈棠兩眼,沒多問,只擺了下手:…跟我來吧。
李師傅走到角落,從一個麻袋里舀了小半袋干透的鋸末,遞給沈棠。
到了晚上,食堂的人走空了。沈棠把那袋鋸末倒進冰冷油膩的大鐵鍋,又摻了些粗沙,澆上熱水。她拿起硬邦邦的炊帚,對著鍋壁使勁搓。
鋸末粘走了油,沙子蹭掉了垢。胳膊酸得抬不起來,鍋里的黑油垢倒是慢慢變少了。
食堂門被推開,陳嬸子走了進來。沈棠正彎著腰刷最后一口鍋,額上的汗珠子滴進鍋里,鍋壁露出了鐵灰的底色。
庫房沒給堿面?陳嬸子的聲音低了些。
沈棠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把汗:嗯,庫管說沒了。我找木工房李師傅要了點鋸末。
陳嬸子走到庫房門口,盯著門上的鎖頭看了幾秒,回過頭,目光落在沈棠沾滿油污的工裝和一雙泡得發紅的手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行了,剩下的放著我來,陳嬸子伸手去拿沈棠手里的炊帚,你快回去吧!
沈棠躲開她的手,搖搖頭:沒事嬸兒,最后一點了,馬上就好。
她低頭繼續刷,把最后一點油垢刷掉,又拿抹布把灶臺擦了一遍,地也掃干凈了。
陳嬸子站在一邊,看著沈棠把東西歸置好,眼睛微微瞇了一下,沒出聲。
沈棠拿起自己的東西往外走,陳嬸子叫住她:等等。她從兜里掏出一個用手絹包著的小包,塞到沈棠手里。
紅糖姜塊,晚上回去煮碗水喝,暖暖身子。
手里的布包還是溫的,沈棠捏緊了些。
謝謝陳嬸。
謝啥。陳嬸子擺擺手,從明天起,庫房鑰匙放我這兒,要領啥直接跟我說。
陳嬸子看著她,補了一句: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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