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緩步自后殿轉出,踏上丹墀。
他今日未著象征世子身份的九章蟒袍,也未戴七旒冕冠。
一身玄青色貢緞錦袍,深沉內斂,袍身以同色暗線滿繡繁復的夔龍紋,行走間,在殿內通明的燭火與透過高窗灑落的日光交織下,隱隱流轉著幽暗而尊貴的華光。
外罩一件絳紫色緙絲對襟長褂,領口、袖口、下擺皆滾著寸許寬的玄狐風毛,柔軟蓬松,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氣度雍容。
腰間束一條巴掌寬的墨玉帶,帶扣以純金打造,鑲嵌一枚鴿卵大小、溫潤無瑕的羊脂白玉佩,光華內蘊。
他未戴冠,僅以一根羊脂白玉簪綰住墨發,幾縷碎發垂落額角,平添幾分灑脫不羈。
這身裝扮,恰到好處地模糊了他年輕世子的銳氣,更凸顯出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內斂與深不可測的威儀。
他步履從容,踏上丹墀,轉身,目光平靜地掃視下方濟濟一堂的帝國重臣。
那目光深邃如古井,無波無瀾,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仿佛殿內每一個人的心思,都在這平靜的注視下無所遁形。
他并未刻意板著臉,唇角甚至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從容淡定的笑意。
但那份久居上位、執掌乾坤的威勢,卻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讓原本喧鬧的大殿瞬間落針可聞。
他隨意地在蟠龍寶座上落座,一手搭在扶手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冰冷的紫檀木面,發出極細微卻清晰可聞的“篤、篤”聲。這聲音,如同敲在每一位賓客的心弦上。
經歷了滄州之行,以雷霆手段扳倒一方封疆大吏,為心腹護衛洗雪沉冤,更抄沒巨資充盈內庫,此刻的林臻,心境圓融,威勢更盛往昔。
他端坐于萬人之上,俯瞰著下方這片由權力與富貴交織的海洋,那份意氣風發,并非少年得志的張揚,而是源于掌控全局、翻云覆雨的絕對自信。
“吉時到——!請小公子——!”司禮王德全立于丹墀一側,深吸一口氣,運足中氣,一聲高亢悠長、穿透力極強的唱喏響徹大殿!
殿內瞬間徹底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目光,帶著好奇、恭賀、審視、敬畏等復雜情緒,齊刷刷投向丹墀后方的珠簾。
珠簾輕挑,環佩叮咚。
上官婉兒當先步出。
她今日身著正紅色蹙金繡百鳥朝鳳云錦宮裝,頭戴赤金點翠九尾鳳冠,鳳口銜珠,步搖輕顫,雍容華貴,儀態萬方。
她懷中,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包裹在明黃色龍鳳呈祥錦緞襁褓中的嬰孩。
緊隨其后,左側是晴雯。
她一身嬌艷欲滴的桃紅撒金百蝶穿花襦裙,外罩一件金線滾邊的杏色薄紗半臂,云鬢高挽,斜插一支赤金點翠步搖,耳墜明珠,明艷照人,笑容燦爛如夏日驕陽。
她手中托著一個金絲楠木托盤,上覆紅綢,顯然是備好的賀禮。
右側,則是青霞。
她依舊是一身利落的墨綠色窄袖勁裝,但料子換成了流光溢彩的孔雀紋云錦,衣領袖口以銀線繡著細密繁復的纏枝蓮紋暗花,在燈火下隱隱生輝。
她長發高束成馬尾,僅用一根通體無瑕的羊脂白玉簪固定,不施粉黛,臉色雖仍帶著產后的些許蒼白,但那雙冷冽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同寒夜星辰。
她并未像晴雯那般緊挨著婉兒和孩子,而是落后婉兒半步,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銳利如鷹隼,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全場每一個角落,周身散發著一種內斂而強大的氣場,如同最忠誠的暗衛,將抱著孩子的婉兒護在無形的屏障之內。
那份屬于頂尖殺手的警覺、冷靜與不容侵犯的凜冽,與這滿殿的喜慶奢華形成鮮明對比,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成為這盛大場景中一道獨特而令人無法忽視的風景。
婉兒抱著襁褓,步履沉穩地走到林臻身側。
林臻含笑起身,動作自然而輕柔地從婉兒手中接過那小小的襁褓。
他低頭,目光落在懷中幼子臉上。
小家伙今日被打扮得格外精神,裹著大紅繡金麒麟的錦被,只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而喧囂的世界,不哭不鬧,乖巧得令人心憐。
林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慈愛與自豪。
“吾兒承樹,今日滿月?!绷终榈穆曇舨桓?,卻如同帶著某種魔力,清晰地傳遍大殿每一個角落,溫和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承蒙圣上洪福,祖宗庇佑,更蒙諸位大人、親朋故舊不吝撥冗,蒞臨寒舍。此情此意,林臻感念于心?!?
他抱著孩子,微微躬身,向四方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