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萬萬不可!”林臻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余地。
他坐直了身體,神情變得異常嚴肅,“嫣兒,此事切莫操之過急!”
“南邊那幾個新設的大州,形勢錯綜復雜,非比尋常!”他加重了語氣,“那里曾是南楚統治的地區,與北方習慣迥異,地方豪強、南楚遺臣、蠻族部落勢力盤根錯節。現在在任的那些官員,哪怕其中有些確實能力平庸,甚至尸位素餐,但他們已經在那里干了幾年甚至十幾年!他們熟悉地方人情,了解各路勢力的底線,至少清楚哪些水可以趟,哪些坑絕對不能踩!他們構建的那張關系網,雖然可能摻雜著私利,但在維持地方最基本的穩定層面,卻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哪怕是灰色的穩定!”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慕容嫣:“如果我們為了填補空缺,貿然把一群只會死讀書、對地方情勢兩眼一抹黑,甚至連最基本實務都不懂的新科進士或外調官員塞過去,結果會怎樣?他們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碰壁!會輕易被地頭蛇利用、架空甚至陷害!會因其無能和不諳世事而激發更多民怨,讓矛盾更加尖銳!屆時非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火上澆油,讓局面徹底失控!亂起來容易,再想收拾?呵,難如登天!”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點了點:“目前就讓這些人暫時頂著,盡管效率低下,至少局面不會變得更壞。我們必須忍耐,必須等待!等待皇家書院培養的第一批實干人才結業,等待我們在當地構建起更有效的行政和掌控體系,等待一個水到渠成的時機!這就像下圍棋,急不得!”
“更何況,北燕那邊的戰事就快結束了。一旦功成,疆域又將大幅擴展。那邊同樣是胡漢雜處,氣候苦寒,民情更加復雜難纏。到那時,缺官少吏的困境只會雪上加霜!再加上東北那片廣袤黑土地,我們至今都還沒完全理清開發的脈絡……唉,”
他微微嘆息,“頭痛的事情,只怕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啊。”
慕容嫣沉默了片刻,林臻分析得鞭辟入里,將那些隱藏的危機與代價血淋淋地擺在了她面前。
作為女帝,她并非不懂這些,只是那份急于改變、為民解困的迫切,有時會暫時壓過理智。
此刻,她深吸一口氣,那如鳳凰般華美的拖尾隨著她細微的動作流淌過絨毯。
“東北那邊大方向好歹是定下了,”她試圖尋找一些寬慰,目光落在林臻臉上,語氣變得柔和而堅定,“開墾屯田,興修水利,移民實邊,修筑官道,這些都是固本培元之法,施行下去,縱使過程漫長,終見其效。至于北燕和南方夫君說得對,欲速則不達。”
她端起茶杯,唇邊綻開一抹略帶疲憊卻充滿信心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穿透厚重云層的陽光:“好在,你我夫妻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有的是精力。這煌煌大乾,這祖宗萬民,我們總能一點一點,把它打磨成我們想要的樣子。不急,夫君,我們慢慢來。”
說完,她目光無意間轉向身后侍立的麝月,卻見這小妮子自從自己提起南方缺官之事起,目光就時不時地飄向林臻,眼神帶著一絲關切和不易察覺的羞意,當林臻辭激烈時,她身體還微微前傾,顯出幾分緊張,待林臻語氣放緩,她又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這番小女兒情態,盡數落入慕容嫣眼中。
女帝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狹的笑意,故意提高了聲調:“麝月!”
麝月如同受驚的小鹿,猛地一顫:“啊!陛下!”
連忙低下頭。
“你躲什么?”慕容嫣鳳眸含笑,帶著不容置疑的調侃,“朕看你站在那里心神不定的。正好,夫君說了這半天話,想必也累了。去,到夫君那邊,給他捏捏腿松快松快!”
“啊?”麝月瞬間鬧了個大紅臉,像熟透的蜜桃,頭垂得更低了,手指絞著衣角,“陛、陛下,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