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隨著精神值的下降,和那個吃完血靈芝的怪物病人仰頭呼出的好似滿足的一個嗝,木柯還是在對面的怪物病人爬下病床開始嗅聞著尋找他的時候,還是因為恐懼無法自控地捂住嘴巴顫抖了起來。
眼淚迅速地盈滿木柯的眼眶,他費力地,喘著粗氣摳出鍵盤上的三個鍵帽,給白柳傳遞了最后一個信息:sm.Ъiqiku.Πet
deleteme。
刪除我,放棄我,清空我的倉庫不要讓死亡的我掉落出任何可以暴露你的物品——請你不要來救我,木柯是如此對另一頭白柳說著的。
白柳已經耗盡了牧四誠的技能,魚骨也在苗飛僵那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救他的東西了,白柳來只能送死,并不劃算,木柯竭力冷靜地思考著——我的作用已經沒有了,信息也傳遞了出去,死就死了,沒什么的。
但白柳要活著,他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木柯從有記憶開始最畏懼的一件事情就是死亡,但無論怎么畏懼,這東西都還是無法逃避,因為他的疾病與生俱來,從有記憶開始,木柯就時時刻刻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毫無姿態地狼狽掙扎著。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面臨死亡如此從容的這一刻——或許是因為知道死亡不會真的到來,或許是對另一個人盲目的信任和安全感讓他愿意為此稍微逃避對死亡的恐懼。
木柯生來擁有的能力和家室就是很多普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東西,他一睜眼見到的就是世界上最頂層的奢侈事物。
如果人生來就要分三六九等,那么無論是以能力或者資產來劃分,木柯無疑是最上面的那一種人,按理來說,他理所當然可以俯瞰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
他原本應該就像是他表現得那樣,是一個傲慢,討人厭,高高在上,又讓人無可奈何的大少爺。
那也只是原本,死神太公平了,他把木柯一瞬間從金字塔的頂端擊落,從此以后這位金嬌玉貴的大少爺就和這些他原本可以踩在腳底的平民一樣,戰戰兢兢地在俗世里為了求生做盡各種丟人現眼的事情。
他可以為了求生央求著他的父親重金求來很多醫生,跪地作揖求觀眾給他打賞,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白柳,但他做了這么多事情,還是無法避免迎來死亡的這一刻。
雖然只是百分之五十生命值,但死亡的質感卻是百分之百,木柯的呼吸變得短促,他的心臟開始發痛,這讓他越發地蜷縮自己的身體。
精神值飛速地下滑著,很快跌破了四十大關,木柯的眼前出現了很多幻覺,他的雙目漸漸失去了焦距,捂住嘴唇的雙手開始緩慢滑落,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眼淚沒有知覺地從他的眼尾滑落。
良好的記憶力可以讓木柯回憶起很遠的事情,但在這一刻,因為精神值下滑,這只會讓木柯看到更多過去他潛意識里恐懼不已的細節。
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在門外搖頭,露出一種猶豫的神色,很快就開始找其他的女人連夜不歸,因為他需要更健全的繼承人,而他的母親默許了這一點,盡管所有人都寵愛他,但就像是寵愛一個不長命的寵物,不會給他過多的期望,也不會給他過多的權利。
他看到每一個醫生都對他搖頭,這讓他無法安睡把頭蒙在被子里祈禱明天慢點到來,因為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明天,明天還能不能醒來。
木柯被拒絕做任何劇烈運動的事物,偶爾還需要蹲下來喘氣回血,保證自己的心跳正常,還會有一些不懂事的同學來模仿嘲笑他這種丑陋的姿態,盡管木柯很快就會讓自己的父親給這些同學一點顏色看看,但相應的,他沒有了任何朋友。
他的父親看到了這一點,于是他的父親為了讓班上的同學理解他的脆弱,和他做朋友,他爸爸砸錢給老師,讓老師在班級里放了一部叫做《泡泡男孩》的紀錄片。
這部紀錄片講得是一個得了獲得性免疫缺陷疾病的小男孩,因為缺失了正常的免疫系統,不得不永遠地住在一個泡泡里,老師放完之后說木柯同學也得了這樣天生的疾病,所以大家不要歧視他,要好好保護他。
而有同學用一種憐憫又無法理解,但不帶惡意的語氣問他,那樣活著好可憐,如果是我我寧愿去死。筆趣庫
泡泡男孩也只活到了十二歲,而那個時候十二歲的小木柯仰著下巴,很刻薄地說,我就是想活著,管你什么事。
高高在上的木柯小少爺螻蟻般脆弱又孤獨地長大了。
他像一只仰起頭保持驕傲的螞蟻般可笑,明明隨便一個人都比他堅強,卻因為他住在一個金錢打造水晶盒子里,一直茍延殘喘地活到了現在。
而每一天,木柯都在想,明天我是不是就要被埋葬在這個水晶盒子里了,他開始瘋狂嘗試一些很奇怪的東西,比如空降公司做游戲。
木柯在嘗試的時候遇到了白柳,其實他之前是假裝不認識白柳的,他在游戲里看到白柳的一瞬間,他就想起了這是那個被他丟掉電腦的職員,木柯擁有如此良好的記憶力,就像是為了彌補他短暫的人生般讓他記住了每一個細節。
但是木柯太害怕白柳不救他了,他拼命裝傻,拼命示弱,而白柳只是用一種什么都看穿的眼神看著他,但并不拆穿木柯拙劣的把戲,伸手對他輕聲說,那這就當做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我叫白柳,是你靈魂的擁有者。
我會救你,讓你活下去,但你要自己努力,而我認為你有靠著自己的努力活下去的能力。
木柯一下從那個他活了二十多年的泡泡里被白柳拉出來了,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囑托給他這個脆弱的人身上,平靜地告訴他,在事情發生之前,我假設你能做到,而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們就一起死吧,木柯。
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甚至我也可以依靠你,你會讓我們都活著的,我相信你,木柯。
木柯雙目空洞地被病人用纖長的手腳從床下刨了出來,因為精神值過低,木柯沉浸在了那些凌亂碎片的記憶環境了,他像一具死尸一樣滾了出來,對那個低下頭來要來咬他脖子的病人露出的尖利雙排牙齒沒有任何反應,
病人口中黏液滴在他的鎖骨上,溫熱的觸感讓木柯身體顫了一下,他眼尾滑落一滴淚,手中握著那個被扣下來的三個鍵帽deleteme,嘴唇輕輕張合:
“白柳……”
原來死亡到來是這樣的感受,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木柯恍惚地想,好像我恐懼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不被認可毫無價值地死去,而我知道我的死亡將帶來比死亡本身更大的價值的時候——
——如果我的死亡能帶來比死亡本身更大的價值,那么死亡也不是不可接受的。白柳握住木柯顫抖的雙手,他微笑著引領著木柯握住骨鞭子勒上了自己的脖子,如果我的死亡能讓你順利地進入icu找到續命良方這個主線任務,讓你和我的另外百分之五十活下去,那我愿意為了你和我死去,木柯。
“……我也愿意,白柳。”木柯雙目渙散地對著那個對他張開大口的病人說道,他顫抖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咬牙握緊了雙手。
怪物病人張開下頜,咬上木柯瘦弱肩膀的最后一刻,icu的門突然從外面被人猛得一腳踹開,白柳目光冷厲地踩在正面倒下的門上,他的身后閃現出一道黑影,在墻面上幾個縱跳就跳上了那個要張嘴嘶吼的病人的后背,黑影舉起高高的匕首,對準黑影狠狠刺下。
系統提示:玩家劉懷使用個人技能(閃現一擊),a+技能暴擊造成怪物(植物病人)一分半鐘的僵硬
病人長大血盆大口,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尖利細長的張開要攻擊的十指懸在半空中,突然不動了,劉懷喘著粗氣從僵硬不動的病人的后背上跳了下來,一擦下頜上的汗水,甩手冷聲道:“快走!護士要過來了!”
護士密集的高跟鞋聲音很快朝著icu涌了過來,白柳干脆利落地提起躺在地上還沒回過神來的木柯,一邊扶起他對準他的嘴巴就灌了一瓶精神漂白劑進去,拖著木柯就開始往外跑。
木柯懵懵地吸了,他被白柳半強制地灌了半瓶精神值才勉強搞懂現在是什么情況——他怔怔地,無法置信地看著拖著他前行的白柳冷淡沒有表情的側臉。
白柳又來救他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