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傳來劉懷竭力隱忍著某種情緒的聲音:“……佳儀,我現(xiàn)在就來接你可以嗎?我想見你”
劉佳儀原本淡漠的神色肉眼可見地柔和了下來,聲調(diào)也雀躍了不少:“但是要明天福利院才會組織配對,才會開門,哥哥你等我到明天好嗎?明天我們就見面啦!”
“……有人告訴了我一條可以通往福利院的地道,我順著這條地道過來了。”劉懷閉了閉眼睛,他喉頭滾動,聲音控制不住地哽咽了,“……我的生命值只有1了,我可能等不到明天了,佳儀,死前我想見你一面。”
劉佳儀的呼吸停頓了兩秒,她神色瞬間就像是凝固成了一寸寸的冰。
她死死地攥住手機(jī),劉佳儀甚至沒有注意到劉懷對她說的話里直接用了生命值2這樣的試探用詞,而是直接迅速地問道:“怎么會掉到這么低?!你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劉懷不是該好好在醫(yī)院待著嗎?!就算是劉懷放棄了獵殺她的血,和白柳達(dá)成合作要保護(hù)小孩,以劉懷的個人技能就算是對上怪物和苗飛齒都不該掉到這個程度啊!打不過劉懷的技能完全還可以跑,可以隱藏。
以劉懷的性格,他最討厭被人控制,也在她的暗示下劉懷也明白了白柳是靠物品控制人的,還需要對方同意,在白柳的技能的多重限制都知曉的情況下,劉懷不應(yīng)該也不可能被白柳輕易控制,還被利用到只剩一點生命值啊!
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劉懷的生命值為什么會掉到只有1了?!
——一個只有1的生命值的劉懷,這簡直像是一個很了解她秉性的對手故意做出來留著釣她的誘餌。
這個想法從劉佳儀的腦中一閃而過,但很快被劉懷虛弱的聲音給打斷了。
“我在教堂。”
她今晚不去給劉懷治療續(xù)命,劉懷必死無疑——劉佳儀迅速地想到了這點。
“好,哥哥你好好待在教堂不要動。”劉佳儀深吸了一口氣,她焦躁地左右走動著,強(qiáng)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是握著電話的手抖得厲害,“你等著佳儀過來好嗎?佳儀馬上就過來了!”
劉懷聲音越發(fā)得輕:“我真的能等到你嗎佳儀?”
劉佳儀眼眶發(fā)紅,她咬了咬牙:“等得到的,哥哥你相信佳儀,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我馬上到!!”
劉懷那邊靜了很久很久,才很輕很輕,用輕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我相信你,佳儀。”
劉佳儀呼吸一頓。
等掛了電話,木柯焦急地湊上去問劉懷:“怎么樣,劉佳儀懷疑你了嗎?她會過來嗎?”
劉懷緩慢木然地?fù)u了搖頭:“……她沒有懷疑我。”他頓了頓又說,“她好像……慌了。”
“慌了說明她在意你,她應(yīng)該會來,但也不會全無準(zhǔn)備,教堂這個地方對她來說是安全區(qū),定在這里她的警惕心可能會少一點。”白柳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但我覺得以劉佳儀的警惕性,就算慌了,等要到地點的時候說不定還會再生變數(shù)。”
劉佳儀神色凝肅地匆匆走在福利院里夜色里。
她身上那件象征著身份和毒藥的黑色女巫袍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尋常的,福利院里兒童人手一件的衣服。
劉佳儀點開自己的系統(tǒng)面板和倉庫,系統(tǒng)的畫面直接投射在她的大腦意識層面上,可以被她直接“看”到,在清掃完一邊系統(tǒng)倉庫和個人面板之后,她細(xì)長秀氣的眉毛越擰越緊——
系統(tǒng)倉庫:玩家劉佳儀,您的可視化功能類別的道具即將清空,您對該道具的需求量較大,屬于日用品類道具,請及時補(bǔ)充
系統(tǒng)提示:玩家劉佳儀,因您的個人技能在《愛心福利院》內(nèi)較為特殊,進(jìn)入游戲之后為了游戲平衡性,對您做以下限制——
……您的個人技能解藥的cd時間從1小時延長至6小時……
……您擁有萬能血……
這一長串的限制條例是劉佳儀在玩游戲之后經(jīng)常遇到,因為她的個人技能特殊,總是會被狗比系統(tǒng)以各種狗比的方式限制發(fā)揮的余地。
狗比系統(tǒng)需要卡死亡率來區(qū)分難度,而如果游戲里恰巧有她這個治療技能女巫在,死亡率就非常不好卡,所以系統(tǒng)會想方設(shè)法地來卡她這個女巫。
國王公會為了最大程度地發(fā)揮劉佳儀的技能,絞盡腦汁想了不少辦法,包括給劉佳儀配各種控制系玩家,通過控制玩家多人分擔(dān)死亡率的處理方法來減輕對劉佳儀技能的限定。
但效果怎么樣還是不好說,因為張傀沒練習(xí)幾次就死了。
通常來說劉佳儀看到這些限制條例,都是面不改色地掠過,因為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游戲里被這么卡。
但是這次劉佳儀看這些限制條例就沒有這么心平氣和了,她的“目光”停在第一條和第三條上幾秒,沒忍住罵了句臟話:“系統(tǒng)我操你爹!”
系統(tǒng)提示:未成年玩家禁止辱罵臟話,已為您做屏蔽處理為(系統(tǒng)我*你爹)
劉佳儀深吸一口氣不再看讓她火大的系統(tǒng)面板——她因為那個毒蘑菇中毒buff,在下午五點三十多的時候剛好對自己用過一次解藥,也就是她的治愈技能,而她的技能cd正常是一個小時一次。
但這個游戲因為生命值是核心通關(guān)數(shù)據(jù),系統(tǒng)把她解藥的cd時間延長到了六個小時一次。
這代表她下次使用的時間就要十一點半多了,這就很接近周四這個病重日的凌晨了。
劉佳儀心煩意亂又憂心忡忡,行走的速度越發(fā)得快了。
福利院九點過后就會開始到處游蕩追逐她們的畸形小孩,這些小孩是尸體,是冷的東西,劉佳儀目前沒有多少可視化的道具了,所以她就暫時沒有用可視化道具,不過雖然她看不見,但她聽力非常的好,而且她在這個福利院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這個地圖很熟悉。
這些畸形小孩行動間的聲音是很大的,劉佳儀靠著這些聲音定位,偏頭側(cè)身就能很冷靜地躲避過去,完全不像是之前被這些畸形小孩攆的很狼狽的樣子。
等到她離教堂只有一百米的時候,劉佳儀躲進(jìn)了一個拐角躲避后面的畸形小孩。
劉佳儀喘息著靠著墻閉著眼睛平復(fù)心跳和呼吸,在這種短暫的快要到達(dá)之前的休憩時間內(nèi),她的大腦又一次開始控制不住地懷疑她得到的,來自劉懷的信息的真實性——
——劉懷是真的生命值只有1了嗎?他是怎么找到這個連她都不知道的,福利院里的地道?
劉佳儀有一種很濃重的,被人引誘進(jìn)陷阱的感覺,這和當(dāng)年紅桃引誘她使用道具進(jìn)入公會是一樣的感覺。
她明知道不對,但陷阱里放的是她哥。
這圈套的設(shè)計人很了解她,就算這是一個圈套,她也一定會跳。
但比起這是一個圈套,劉佳儀更不想看到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劉懷并不是這個圈套的誘餌,而是這個圈套的參與者和主導(dǎo)。
她不想懷疑劉懷,但她控制不住,這種從惡劣的生長環(huán)境腐蝕根植到骨血里的懷疑在很多次危急的情況下救了劉佳儀的命,她天然地適合于這個不能互相信任的惡劣游戲。
劉佳儀毋庸置疑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劉懷活下去的人,為了這個目的,她可以用不要命救劉懷,她可以用自己的死來換劉懷的活,但因為劉懷不能主動來害她。
夜晚的冷風(fēng)中,劉佳儀深入地呼吸了兩次,眉頭緊擰著,這種嚴(yán)肅的表情在她稚嫩的臉上有很濃重的違和感,劉佳儀猶豫了很久,她最終還是把用細(xì)瘦的手指深入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個淚滴形狀玻璃瓶子里的,涌動著的透明液體,玻璃瓶子上有一行花體字psyche。
系統(tǒng)提示:玩家劉佳儀是否使用道具(普緒克的眼淚)?使用之后該道具會在冥冥之中指引猶豫不決的你,要怎么做選擇,引導(dǎo)向神明指引給你的結(jié)局
道具評級:超凡類道具,擁有媲美神明的命運力量
系統(tǒng)檢測到玩家劉佳儀已經(jīng)使用過該道具,繼續(xù)使用可以加強(qiáng)該道具效果,是否繼續(xù)使用?
劉佳儀握住瓶子的手緩慢地收緊,她低著頭看著瓶子涌動著的那些宛如眼淚的液體,呼吸聲很急促,腦中回想起劉懷被張傀控制之后,傷害了牧四誠那張失魂落魄滿臉淚痕的臉,以及紅桃那個女人在把這個道具給她的時候,和她說過的話。
紅桃靠在沙發(fā)上,她手腳很慵懶地舒展開,看向前來找她的劉佳儀:啊,你說你使用這個道具,這個道具指引你做的事情傷害了劉懷,你懷疑這個道具能不能達(dá)到你的目的?小女巫,這可是系統(tǒng)給的超凡道具,效果是不會出錯的,以及你聽過普緒克的故事嗎?
紅桃笑瞇瞇地拖著腮幫:普緒克,一個很多疑的美貌女人,她非常美麗,美麗到讓美與愛的女神維納斯嫉妒的地步,于是維納斯因為嫉妒想要折磨普緒克,她讓自己的兒子愛神丘比特去讓普緒克愛上這個世界上最丑陋的野獸,很可怕的父母對吧?讓自己的孩子做這種事情。
有這樣的父母,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個丘比特是不是也是一個壞家伙,看起來丘比特似乎經(jīng)常維納斯做這樣的壞事熟視無睹還助紂為虐
但是丘比特好像突然轉(zhuǎn)變了一樣,他不愿意這樣對無辜的普緒克紅桃輕聲說,他忽然救下了普緒克,還把普緒克藏了起來,對她很好很好,就是蒙上了普緒克的眼睛,讓普緒克在他面前變成了一個瞎子,看不到他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ъiqiku.
這讓普緒克無比懷疑這個愛她的人到底是一個丑陋的野獸,還是一個來拯救她的神明,她被這種懷疑日夜折磨著,一邊不想去拆下蒙住自己眼睛的布匹,去傷害這個愛她救她于水深火熱的當(dāng)中的丘比特,一邊又忍不住在想,萬一這是一個野獸裝成正常人的樣子來騙我的呢?
紅桃從座椅上走了下來,她臉上帶著那種淺淡優(yōu)雅的微笑,伸出手指輕觸劉佳儀霧蒙蒙的眼睛:終于,懷疑打敗了普緒克,她摘下了蒙住她眼睛的布,她看到了丘比特的真正面目,可惜丘比特也被普緒克的懷疑所傷害了,他飛回了天堂,普緒克日夜被痛苦內(nèi)疚折磨,流下了眼淚
但你知道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是什么嗎?紅桃好像蠱惑般地低語輕笑起來,她把那個裝滿眼淚的淚滴玻璃瓶子放入了劉佳儀的手心,好像蠱惑般地低語著,普緒克歷經(jīng)磨難把飛回天堂的丘比特帶了回來,他們永遠(yuǎn)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紅桃垂下眼簾,從背后用雪白的雙臂環(huán)繞著劉佳儀的脖頸,彎腰垂下來在劉佳儀的耳邊輕聲勸說:寶貝,懷疑并不是什么大錯,普緒克也和丘比特在一起了,懷疑是揭開對方真面目的良藥,這樣你們才能毫無芥蒂地永遠(yuǎn)在一起,不是嗎?
當(dāng)你懷疑動搖的時候,你可以飲下眼淚問問通過懷疑獲得幸福的普緒克,已經(jīng)成神的普緒克會告訴你怎么做的
劉佳儀最終還是接下了紅桃給她的普緒克的眼淚這個道具,但她使用得更謹(jǐn)慎了,因為使用這個道具會很明顯地傷害劉懷。
雖然這種傷害的結(jié)果似乎每次都會拉近她和劉懷之間的距離——這和紅桃說的話不謀而合。
但劉佳儀并不想看到劉懷痛苦的樣子,劉懷那種心如死灰的樣子劉佳儀見過一次,就是劉懷被迫對牧四誠動手的那一次。
劉懷從那個差一點殺死牧四誠游戲里登出來的時候,那種虛無,好像什么東西都看不到的眼神讓劉佳儀感到空茫心悸。
她非常強(qiáng)烈地感覺到,劉懷情感世界里剛剛萌芽的某一部分因為她的懷疑被永久地剝離了。
劉懷再也不會有朋友了,劉佳儀摧毀了他擁有朋友的可能性。
在那之后,劉佳儀就在控制自己使用這個道具的次數(shù),也在控制自己對劉懷的懷疑——她希望總有一天,她可以再也不必使用這個道具。
但是這次,這次——劉佳儀緊緊抿著嘴唇,她的臉上出現(xiàn)肉眼可見的掙扎,懷疑和恐懼折磨著她,她就像是蒙上眼罩的普緒克,想要知道在教堂里等她的劉懷到底是屬于拯救她的神明,還是披上了人皮要將她撕碎的野獸。
紅桃?guī)еσ獾穆曇羲朴腥魺o地出現(xiàn)在她耳旁:懷疑就是你的解藥,佳儀,喝下它吧
她握住淚滴玻璃瓶的雙手顫抖著,眼淚在玻璃瓶里冰冷地熨帖在她的掌心上,讓她有些想要發(fā)抖。
劉佳儀沒有時間躊躇很久,她深吸一口氣,雙手合攏包住了掌心里的那個淚滴形狀的玻璃瓶子,低下頭下頜抵在自己握緊的雙手上,輕聲說:“我要使用道具。”
她瘦弱的背弓起,唇抵在大拇指上,姿勢虔誠地就像是一個正在祈禱神明眷顧的女孩。
系統(tǒng)提示:玩家劉佳儀確認(rèn)使用道具(普緒克的眼淚),道具正在載入……
劉佳儀掌心里的那個瓶子里的液體開始下降消失,她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她的眼角自動地滑落一滴眼淚——那就是普緒克的眼淚。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劉佳儀心中就有了一種奇異的預(yù)示感,她點開自己的系統(tǒng)倉庫,在一種很強(qiáng)烈的直覺的推動下使用了她本來準(zhǔn)備留到最后逃跑的時候,再使用的一個可視化道具——游蛇夜視瞳。
系統(tǒng)提示:玩家劉佳儀使用道具(游蛇夜視瞳),可用熱成像技術(shù)觀看四周生物,使用期限為12小時,使用次數(shù)為一次
劉佳儀眼睛上出現(xiàn)一層就像是隱形眼鏡一樣的,蛇在黑暗的地方瞳孔豎起的那種美瞳。
帶上了這個道具的劉佳儀往幾十米之外,夜色里若隱若顯的教堂看去,她剛準(zhǔn)備往那邊走,結(jié)果抬眼的一瞬間,就好像有一根針扎入她的眼睛一般,劉佳儀睜著冷血動物的眼睛,凝固般地停在了原地。
普緒克取下了眼罩看到的是英俊的丘比特。
劉佳儀戴上了眼鏡看到的是欺騙了她的劉懷。
她能很清晰地看到幾十米之外的教堂中有四個人的熱成像影像——這代表著劉懷并不是一個人在教堂,除了劉懷還有之外起碼還有三個人,而這四個人的行動之間并沒有明顯地脅迫,而是互相依靠著的,看起來應(yīng)該是合作關(guān)系。
幾個玩家守在一個地方等著她,而她的哥哥對這種情況只字未提。
冷峻的夜風(fēng)吹在劉佳儀的臉上,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和表情都麻木了,原本發(fā)熱的頭腦也被夜風(fēng)吹得冷卻,劉佳儀注意到了之前很多違和的地方。
劉佳儀緩緩地拿出了電話,她眨了眨空濛暗灰的眼睛,忍住眼眶里那些快要外溢的液體,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地?fù)艽蛄藙训碾娫挘Z氣是和表情完全不一樣的害怕發(fā)顫的語氣:“喂,哥哥,我快要摸到教堂了,但是太黑了我看不到……你能一個人出來接我嗎?,對一個人。”
那邊靜默了很久,劉佳儀看到一個人隨著她電話的撥通歪歪扭扭地站起來——這個人沒有雙臂,被人攙扶著,劉佳儀胸膛的起伏又快了起來,她忍不住想往教堂那邊跑的步子,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忍住了,指甲都掐進(jìn)了手心里。
劉懷沒有了雙手!!
劉佳儀雙目死死地盯著攙扶劉懷的那個熱像——白柳,這人絕對是白柳。
“哥哥,你能出來嗎?”劉佳儀心緒翻騰,她站定在教堂前面低聲詢問著。
那邊的呼吸聲快了一點,然后又慢了一下:“我能,佳儀,你在什么地方,我在外面來找你。”
劉佳儀報了一個地點,就說有小孩在追自己哭叫著叫劉懷快點過來,然后掛了電話,幫劉懷舉著電話的是白柳,他放下電話之后劉懷轉(zhuǎn)頭看向白柳,白柳若有所思:“劉佳儀猜出來這個教堂里不對勁了,她冷靜下來之后還是在懷疑你,劉懷。”
“我知道。”劉懷低下頭左右看看自己雙臂的斷口,輕微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兩端的殘肢,苦笑,“也不知道我出去之后,她看到我為了她變成了這個樣子,會不會稍微信任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