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好奇,如果我不刻意地去切割,這位唐隊長會做出怎么樣的選擇。”
“你突然好什么奇啊!”劉佳儀跺腳急道,“還有兩個月就聯賽了,你不快點控制好隊員,唐二打又這么優質,你會像紅桃一樣被搶隊員的!”
白柳垂眸看向劉佳儀:“——所以你想看到我用紅桃控制你的辦法,去控制唐二打嗎?也讓他和自己最親密的人生離死別?”
劉佳儀怔住了。
“我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白柳話風又是一轉,他毫不避諱地承認了。
白柳蓋好礦泉水的蓋子,一只手隨意插在褲兜里,雙目遠遠地眺望那個巨大的白色圓形建筑物,晨風和日露從他身后的拂過,把白柳的碎發和沒有扎入褲子里的寬大襯衣吹得搖晃作響。
耀眼的初日陽光照耀在白柳的側臉上,襯著他淺淡的笑意,在即將褪去夜色的黎明中閃閃發光。
“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我覺得用陸驛站那種方法來引導人心,感覺也不錯。”
閃耀璀璨的日光在霧氣里晨霧中氤氳成無數條明亮的射線,然后光束們彼此融合,從天際一路向里漸染,將荒蕪空曠,困滿怪物的地底,巨大的圓形金屬建筑物,以及隊服上的章魚狀照耀成光線反射的燦金色。
唐二打低頭看著他手上這件跟隨了他好幾個世紀的隊服上被太陽照得明晃晃的章魚徽章很久沒動,然后他長長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突然輕笑了一聲。
“隊長?”蘇恙小心詢問。
“你還記得我們一開始在異端管理局作為預備隊員訓練的時候嗎?”唐二打提起了一個完全沒有關系的問題。
蘇恙一愣,但還是認真回答了唐二打問題:“……記得,我們一開始都是第一支隊的預備隊員,訓練得很辛苦。”
“——是阻止我犯傻很辛苦吧?”唐二打目露懷念,“當時整個支隊最沖動的人就是我,遇到異端殺人,我也按不住脾氣,也一定要殺異端,每次都會被第一支隊隊長阻止,他教了我們很多。”
“對,當時岑不明還是第一支隊的副隊長,對我們特別嚴,但會特別乖地喊第一支隊隊長師兄。”
蘇恙不知道唐二打想說什么,但還是很溫順地和唐二打一起回憶起來,“——當時你就不喜歡他,還陰陽怪氣學他叫第一支隊隊長師兄的樣子來取笑他,他還罵你說脾氣這么爆,遲早要被污染精神降維。”
唐二打有些恍惚:“……我原來還和岑不明打過架嗎?”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記得也正常。”蘇恙笑笑,“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第一支隊隊長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句話。”唐二打垂下眼簾看著那個隊徽,握緊低語,“——這個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也沒有兩條相同的時間線——”
“——當你被時間選中的時候,無論你遇到多想讓你停留的事物,遇到多想讓你停留的人,你都要清楚,它們都不再是那個真正的,你想要為之停留的人或者事物,它們都已經逝去許久了——”m.biqikμ.nět
“你不能回頭看,只能繼續向前。”
“——這就是屬于你的未來。”
唐二打抬起了頭,他環視所有隊員一圈,沉聲道:
“我成為了異端0006的監護人以及綁定者,昨晚以及今早的異端0006造成的事故,皆因我對異端0006做出的不當判斷,導致其激化而造成的——”
他幽藍色的眼眸明正清澈:“——對此,我應該負全責。”
“異端0006非傷人類型異端,在兩場堪稱劇烈的暴亂中控制住了自己,未曾殺死一個人,并且都于事后做出了補償措施,挽救了自己造成的后果,而我錯誤地評判了異端0006,采用各種手段逼迫他,是事故最開始的起因,對此——”
面對一眾愕然的留守隊員們,唐二打深深地彎下腰,對他們鞠躬:
“——我深感歉然。”
“昨晚受傷的67名隊員我會盡力補償,第二天玫瑰工廠爆炸事故目前也得到解決,作為懲罰——”唐二打握住了隊服上的隊徽,用力地往下一扯。
蘇恙厲聲喝止他:“隊長!!”
但還是晚了。
隊徽被完完整整地扯了下來,唐二打深吸一口氣:“——我辭去第三支隊隊長的職務,并且作為異端0006的綁定者,在其徹底融入社會前,永不回異端管理處理局。”
蘇恙閉了閉眼睛,腮幫子因為牙關緊咬而發抖。
唐二打直起了腰,他好像放下一切般的輕松一笑,但雙眼都發紅了,他把那個隊徽顫抖在心口處握了握,然后抖開隊服,披在了蘇恙的肩膀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代表隊長的隊徽輕輕地放在了蘇恙的手心里。
蘇恙愕然地睜開眼睛看向他。
唐二打沉聲道:“——在此,我任命蘇恙副隊長為新的第三支隊隊長,將除了預家權限的所有權限轉讓給他。”
“我命令你,蘇副隊,接徽章!”唐二打陡然沉下了語氣。
蘇恙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眼淚唰唰地往下流,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接過唐二打遞給他的隊徽:“——是,隊長。”
唐二打笑著說:“你會是一個比我更好的隊長的,蘇恙。”
蘇恙抱著徽章和隊服嚎啕大哭。
二十多年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唐二打不再是他的隊長,還是以這樣一種殘忍的,自我懲罰的方式。
蘇恙明白異端管理局對于唐二打意味著什么,也明白放棄這里對唐二打有多可怕。
蘇恙想過一萬種唐二打離開異端管理局的方式——被異端殺死,污染自殺,甚至于成為異端的看守物老死在這里。
但他從沒想過會是這樣,在蘇恙和每個隊員的構想里,唐二打從來沒有活著離開異端管理局的可能性——這意味著,在他們的認知里,離開異端管理局對唐二打而是一件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唐二打帶領他們沖鋒陷陣,是每個第三支隊隊員們公認的,永遠的隊長,他正義,勇敢,有時候有點急躁,但永遠不會缺席任何一場生離死別的戰役,不懼任何一次去而不返的異端“游戲”。
但到底是什么時候,他們彼此之間漸行漸遠了?
蘇恙淚眼朦朧地看著唐二打在日出里離開的背影,他灑脫地揮揮手,似乎并不留戀這里,但這家伙身上的衣服褲子,就連鞋子襪子都是異端管理局特制的。
已經穿到破敗,洗到泛白,但依舊被唐二打牢牢實實穿在身上——就好像這一身老舊的異端管理局制服已經長在了他的身上,再也沒有辦法脫下來。
但“長”在他心口的那塊隊徽,卻已經被他自己親手扣了下來。
白柳靠在車邊等了一會兒,劉佳儀沒忍住開口諷刺還沒出來的唐二打:“白柳,你會為你自己心軟而后悔的,我們這位隊長看起來不像是能利索脫離團隊的,你等著他……”叛隊吧……
劉佳儀話音還沒落,圓形建筑物下出現了一個向他們這邊走過來的黑點。
他走得很慢,身上披著一件被撕得破破爛爛的隊服,但的確是在往這邊走著。
劉佳儀的話打住了,她不可思議地往腳步聲傳來那邊看去。
唐二打走了過來,白柳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他的狀況,眼神在他那件心口破爛的隊服上停留的兩秒,笑著調侃:“我以為你會把隊徽和隊服一起留給蘇恙。”
對白柳能猜到事情走向這一點唐二打已經不怎么驚奇了,他點頭,嗓音有點沙啞地開口:“本來是這樣打算的,隊服和隊徽都給他了……”
白柳的視線停在那件唐二打身上的隊服上:“所以?”
“但蘇恙堅持要把隊服留給我。”唐二打輕聲說,“他說,隊徽只是幫我暫時保管,他會永遠等我回去的。”
說著這句話之后,唐二打靜了很久很久,才道:“——但我不能回頭了,那不是屬于我的未來。”
“我只能繼續向前走。”.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