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正四肢著地地趴在地上——不是他不想站起來,主要是沒有乘坐過颶風這種交通工具,阿曼德有點暈“風”。筆趣庫
牧四誠半蹲在趴地的阿曼德面前,似笑非笑:“我以為大古板的弟弟會是個小古板,沒想到是個小弱智。”
阿曼德幽幽地看了牧四誠一眼:“你再罵。”
牧四誠忍笑,他插兜站起身,從兜里掏出幾個異端盒子全部扔給阿曼德:“好了,我今天玩得差不多了,以后有機會再找你玩,拜拜。”
說完,他瀟灑轉身就走。
阿曼德回過神來,他看著在他面前的幾個盒子,突然一怔——
——這幾個盒子不光是今天牧四誠拿走的,上次牧四誠受傷被他救的那三個盒子牧四誠也還給他了。
“牧四誠——”想了又想,阿曼德還是沒忍住叫住了牧四誠,“你把上次偷的也還給我了。”
牧四誠挑眉單腳轉身:“怎么,還給你還不好?”
阿曼德誠實回答:“今天你應該是來玩的,拿的都是輕一級紅色異端,但這三個都是重三級紅色,應該是你的目標,你還給我當然好,但我主要是怕你下次還來偷。”
“的確是我的目標。”牧四誠勾唇一笑,“但上次我被你抓到了,偷盜自然也就失敗了,這并不屬于我的戰利品。”
牧四誠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離去,話語聲里帶著笑意:“我當然還會再來偷,如果不想損失,就努力抓住我吧,阿曼德。”
阿曼德望著那個三個盒子,沉默了很久。
成功帶回失竊盒子的阿曼德終于擁有了進入一線的資格。
在那之后,牧四誠時不時的就會給阿曼德發預告函,而阿曼德仿佛也在一夜之間成長,他變得更為沉穩,會用盡全力地去追捕牧四誠。
每當牧四誠來的時候,阿曼德都是那個跑的最快的人,幾乎和牧四誠一樣快,但他卻從來不對牧四誠開槍。
漸漸地,阿曼德成了全局追回牧四誠盜竊贓物最多的人。
阿曼德在追逐牧四誠的過程當中漸漸長大,他變得越來越穩重,越來越負責,能力也越來越強,成為了喬治亞的二把手,也就是副隊長。
某天吃完晚飯登記好異端的阿曼德回到宿舍的時候,在床邊發現了一張預告函,上面寫著——副隊長,不玩追捕游戲了,喝酒來嗎?
阿曼德輕微地翹了一下嘴角,在小心翼翼地確認了哥哥不在之后,從異端管理局后門溜走了。
阿曼德來到了當初他被牧四誠一陣風卷到的空地——他們偶爾會來這里聚一聚,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兩個敵對陣營的家伙要這樣干,但就是不知不覺地開始了,變成了一種兩個人之間不宣之于口的約定俗成。
這片空地很在地面上很荒蕪,但抬起頭卻能看到十分璀璨的夜空,阿曼德到的時候,牧四誠就坐在一個小山坡上抬頭看著星空。
“來啦。”牧四誠懶洋洋地對著阿曼德打個招呼,丟給他一瓶酒。
阿曼德習以為常地穩穩接過,然后抬頭,一頓。
他察覺到今晚的牧四誠,情緒不太對勁。
“怎么了?”阿曼德坐在牧四誠旁邊,問。
牧四誠仰頭灌了自己一口酒,呼出一口濁氣:“那位把走私線全權分配給我了,以后不來偷東西了。”
他說到這里靜了一下,然后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了下去:“以后再見,我兩就要開槍了,把你那把裝模作樣的空殼槍給換了吧。”
牧四誠說完,阿曼德也沉默了下去。
——如果只是偷盜,還可以當做一場游戲,但上升到可以危及所有人走私的時候,他們之間就不再是游戲了。
而是無數人的生死。
阿曼德很少喝酒,但他在那時,卻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擦嘴道:“我會的。”
“我玩過很多很多游戲,有慘烈的,恐怖的,還有一場……”牧四誠仰望著星空喃喃自語,“——讓我永生難忘的。”
“但這段時間,是我玩得最開心的。”牧四誠低下了頭,他沒有看向阿曼德,但卻對他伸出了手,“謝了,無論是你放過我,還是陪我。”
阿曼德握住了牧四誠的手,很認真地說:“沒關系,我們是朋友。”
牧四誠一頓,他沉默半晌,然后嗤笑一聲:“你知道我上一個朋友是怎么死的?”
“被你親手殺死的。”阿曼德緊握牧四誠的手,深棕色的眼眸里是無可撼動的堅定情緒,“但我相信你不會殺死我的,或者說,我會盡力變得比你強很多,做到能不被你殺死,也不殺死你!”
阿曼德握拳道:“我會強到足夠阻止你要做的事情的!”
牧四誠抽回手,別扭地別過了頭,臉上卻帶一點忍不住的笑:“……臭小鬼,別以為你抓到我很多次,就這么得意。”
但或許阿曼德和牧四誠都不會想到,這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視而笑。
三月后,白六前來運送一批貨物,牧四誠在交接的時候被前來巡邏的喬治發現了蛛絲馬跡。
在喬治亞確定了這是一批高危的走私異端,一旦流入市場會造成嚴重后果之后,他毫不猶豫地發動了猛攻,而留守的牧四誠原本應付的很吃力,但交接完貨物已經離開的白六卻殺了一個回馬槍,又回到了港口。
在白六的援助下,牧四誠將這位赫赫有名的三區隊長當場捕獲。
在看到前來的人是喬治亞的時候,牧四誠的瞳孔忍不住輕縮了一下。
而坐在座椅上的白六并沒有錯過這點牧四誠這點細微表情變化,白六看向半跪在他膝蓋前臉上毫無表情的喬治亞,輕微地揚了一下眉尾。
“你認識這位隊長?”
牧四誠艱難地回答:“我經常去他主管三區偷異端……”
白六側過臉,他淡淡地看向牧四誠:“我不喜歡有人對我說謊,你知道我說的認識不止是見過的這個層面——你對他有感情?”
“不是!”牧四誠否定地很迅速。
白六若有所思地轉過頭去看向喬治亞:“但你看到這張臉的時候的反應是做不了假的,竟然不是他,應該就是某個和他長得很像的人。”
他附身抬起喬治亞的頭,垂眸審視這張臉:“女性的直系親屬從身形上你就應該可以判斷是不是那個人,所以這個人應該是男性,而且是位年齡很相近的男性,不然你不會第一眼判斷不出外貌的差異。”
牧四誠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的手握緊成了拳頭。
“——是他的弟弟吧?”白六平靜地宣布了答案,“和你年齡相近,或許還有一定程度相似的經歷,這種處于這種對立立場上的關系建立——”
白六掀開眼皮看向一不發的牧四誠,雙手合十交疊于身前:“——好玩嗎?”
牧四誠雙眼通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任何一個字,低著頭屈膝跪了下去。
“求您……放了喬治亞。”他一字一頓地說,“是我玩過頭了,下次我會控制住自己的,現在殺了他會讓三區更換管理人,改變布局,不方便我們進行查探……”
牧四誠還準備說下去,但他似乎自己都直接自己試圖說服放走喬治亞的行為有多荒謬無力,于是在沒有得到白六任何回復后,牧四誠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跪在白六面前。
白六垂下眼簾:“作為對你的尊重和這段時間工作的認真,我可以放了他。”
牧四誠愕然地抬起頭。
“下不為例。”白六淺淡地掃了喬治亞一眼:“但在這之前,為了防止這位三區隊長記住我們的走私路線,需要給他看一樣東西。”
牧四誠松了一口氣:“——是消除記憶類的道具嗎?”
“不是。”白六輕聲說,“我準備讓他試一試我剛剛弄到手的新道具,未來。”
喬治亞在看了那個一眼東西之后,就像是被抽走靈魂般不動彈了,宛如一具尸體,他被白六扔在一塊荒地上——也就是牧四誠和阿曼德偶爾喝酒的那塊秘密荒地。
牧四誠偷偷地通知了阿曼德前來領走他的哥哥。
前來的阿曼德驚慌不已把躺在地上雙目無神的喬治亞背了回去。
——那是一切噩夢的開端。
在喬治亞連續一個月不不語,時時準備自殺自殘的情況下,絕望的阿曼德爆發了,他登入了游戲。
在游戲內掙扎爬摸滾打通關后,奄奄一息的阿曼德在大屏幕上第一次看到了名為牧四誠的盜賊的另外一面。
這人肆意歡笑,隨手屠戮,人命在他手里就像是玩具一樣漫不經心,他跟隨在另一個人的身后,從一個盜賊變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兇器,出手必見血。m.biqikμ.nět
阿曼德呆呆地站在為牧四誠抓爆了對手脖頸歡呼雀躍的觀眾中,仰頭看著屏幕上那個他覺得陌生無比的朋友,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那些牧四誠說過的游戲……是這樣的啊……
是這樣的……嗎?
在贏得了又一場比賽之后,牧四誠隨意撩起衣服擦掉下頜上滴落的汗和血,對著那些歡呼的觀眾不耐地揮揮手,準備下場。
白六仿佛興起,轉身詢問他:“這場游戲和你與那位三區副隊長之間的朋友游戲相比,哪一個更好玩?”
精神值下降,殺戮和偷盜的欲望被釋放讓牧四誠的瞳孔興奮地微微收縮,他勾出一個惡性十足的笑,尖利的牙齒在嘴角露出,宛如浴血之后舒展了本性的惡魔:“那還用說嗎?”
“——當然是這里面的游戲啊。”
阿曼德宛如一尊木雕般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塊巨大屏幕在身后綻放出白光,白六帶領的隊伍在觀眾的夾道歡呼下從阿曼德的身側走過。
而這次游戲的最大功臣,殺敵最多的牧四誠就走在白六后面,他從阿曼德的身側走過,大步快走的急躁步伐帶倒了通關后虛弱的阿曼德。
牧四誠并沒有在意自己撞倒了哪個渾身狼狽的弱雞玩家。
沉浸在某種情緒中的牧四誠只是居高臨下地回頭掃了一眼這個被自己撞到之后,只呆呆仰視著自己,臉上全是泥濘的玩家,輕蔑地嗤笑一聲傻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坐在地上的阿曼德恍惚地抬起頭,他看到了前面的白六回過頭來,遠遠地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后勾出一個好似可憐他般的微笑。
他看到白六笑著用口型對他說:“只是一場游戲。”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游戲。
神志模糊的阿曼德忘記了自己是怎么登出這個游戲,他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異端處理局的宿舍,把那些他還留著的,牧四誠寫給他的預告函翻找出來,瘋狂地撕扯成碎片,一把火燒掉。
把那些牧四誠和他一起喝過的酒,玩過的異端,偷偷摸摸換成空槍的子彈,能丟的丟掉,能吐的吐掉,能忘的忘掉。
阿曼德在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他閉上眼睛,好像能聞到從床底飄出來的血腥味,能聽到那個家伙輕笑罵他傻逼,能看到那片荒地上沒有邊際的自由星空。
但等到他睜開眼睛,阿曼德棕褐色的眼眸里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他宛如木偶般的起身,將手槍里的空彈換成了實彈,然后聯系了牧四誠——他不知道牧四誠會不會來,只能寄希望于牧四誠能有這個耐性將這場朋友游戲玩到最后。
而阿曼德會奉陪到底。
牧四誠來了。
于是阿曼德為這場朋友游戲畫上了一個句號,他流著淚,咬牙切齒地,第一次對這個滿口謊話的壞家伙開了槍,而這個壞家伙也抓在他的喉嚨上抓住了一個大窟窿。
在牧四誠倒地的前一刻,他用無法置信的眼神看著阿曼德,似乎不敢相信阿曼德對他做了這樣的事情。
倒地后牧四誠因為疼痛面部猙獰,他艱難地變幻出猴爪,向阿曼德爬來。
阿曼德以為他要攻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他又開了一槍。
這槍打在太陽穴,牧四誠用猴爪扣住了阿曼德的手,嘶啞地說:“——抓了你的哥哥,對不起——”
牧四誠的手蓋在阿曼德的手上,似乎想要握一下,渙散的眼睛看著阿曼德,一向帶著惡劣笑意的明亮眼睛里滿是黯淡。
這家伙明明被他一槍給打死了,但和他說的最后一句遺卻是對不起,抓了你的哥哥。
阿曼德的眼淚逐漸涌了出來。
他想要和這個死去的壞家伙說說話,卻一個字的音節也發不出來,阿曼德意識到他的喉嚨被牧四誠的猴爪給狠狠抓出了一個大窟窿,聲帶多半也沒了,現在他是說不出話的。
阿曼德感到自己的身體漸漸冰涼,心跳也漸漸變緩慢。
他眼前所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雙正在朝他走過來的皮鞋,和一根拖到地上的黑色鞭子。
阿曼德看到這個人單膝跪下,將被他一槍打死的牧四誠的頭顱翻轉過來,輕柔地抱在懷里,然后用帶著手套的手莊重地合上了牧四誠還睜著的眼瞼。
阿曼德聽到這個人附身下來,對懷里已經死去的牧四誠溫和低語:“——如果這是你的選擇的游戲,那這就是你的end了。”
“不過死亡于你只是一場長眠而已,你的靈魂是我永不消逝的財產,一覺醒來,我們又會重逢在一起。”
“睡吧。”
那語調又輕又飄,仿佛一位正在哄自己不肯睡去的孩子的耐心父親在講述一個關于死亡的美好童話。
阿曼德竭力地想抬起頭,看清楚這個前來為牧四誠收斂尸骨的人是誰。
但無論阿曼德怎么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看清楚這人的臉,在這人奇異的,誘哄般的話語聲中他的眼皮越來越重,呼吸越來越微弱。
在阿曼德徹底閉上眼睛前一刻,他想到,要是他哥哥在這里的話,一定會狠狠批評他為什么這樣不自量力地前來攻擊,還會讓他寫三千字的檢討他和牧四誠這個敵人之間的不正當關系,明天之前交上去……
阿曼德眼角劃過一滴淚,他在風中宛如蝴蝶般飄飄蕩蕩的靈魂終于墜入了名為死亡的長眠里。
圍墻內的颶風終于停息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