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唐二打正在和方小曉閑聊。
說是閑聊,做過異端處理局隊長的唐二打對于方小曉這種行蹤可疑的npc,或者說怪物,總是格外警惕,辭之中不由得帶上幾分拷問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我們去觀察站,見到了另一個方小曉?”唐二打居高臨下地審問,“我感覺你對被挖出來的情況,很熟練了。”
方小曉似乎對唐二打審問他并不意外,只是慘笑一下:“因為我并不是被第一次挖出來了,它們這些怪物不光要測試外來人類,還要測試我們這些人類對群體內同類的反應。”
“在早期我們被扔在冰裂隙里的時候,這些怪物還沒填雪掩埋我們。”
“它們想做一個關于在有限資源的絕地環境下人類如何求生的課題,它們告訴我們三天之內它們會逐步填雪進入冰裂隙,而在這個期間能搶到資源逃生出來的人類它們就釋放,而不能逃出來的就被永久封凍。”
他說到這里,很艱難地閉了閉眼,眼淚滑下:“為了誤導這些怪物對人類的認知,從而讓它們在模擬人類的時候互相殘殺,趨向于滅絕,我們模擬出了一場逼真的搶奪資源戲碼,狠狠地殘害對方。”
方小曉深吸一口氣,捧著杯子的雙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他低頭喝了一口熱水,唐二打注意到他的牙縫里全是凝固的血漬,就像是撕咬過獵物一般。
“我們……把資源集中在最年輕的隊員身上,讓他們逃了出去,三天之后,我們被填雪埋葬了。”
方小曉的一直憂郁的神情在說到這里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猙獰了起來,他就像是一頭從喉嚨里發出聲音的受傷野獸,嘶啞悲涼地怒吼:
“我們以為它們的實驗就到此為止了!但我們沒有想到,它們在離開的那幾個年輕隊員身上做了標記,一直監視這些年輕隊員的行蹤,然后在這些年輕隊員控制不住情緒折返回來救我們的時候,怪物起了新的研究興趣,它們誤導了他們的方向,讓他們去挖了另一條冰裂隙!!”
方小曉渾身都在發抖:
“……這群東西設置了控制對照組,它們讓兩個怪物變幻成這些逃出去的年輕隊員的樣子來挖掘我們這條冰裂隙,而誘導那些年輕隊員去挖另一條填滿變幻成我們樣子怪物的冰裂隙……”
“它們想知道在到底是人類勝利者更容易相信自己拯救的失敗者是同類,還是人類失敗者更容易相信拯救自己的勝利者是同類……”
唐二打張了張口,他看著方小曉麻木的神情,忍不住放輕了語氣:“所以……測試結果是什么?”
方小曉臉上毫無表情,只嘴角有一個丑陋僵硬的笑,空洞的眼睛里不斷有眼淚流下:
“我們被挖出來之后辨認出了勝利者,但那些孩子沒有辨認出來自己拯救出來的失敗者,他們和自己拯救出來的怪物一起生活了兩個月,并且還和其中兩個怪物發生了性關系之后,這兩個孩子被帶到了我們面前,揭露了結果。”筆趣庫
“這些孩子瘋了,他們用燃油澆到自己身上,燃燒后跳進強酸,殺死了自己。”
“我知道它們模擬出來的欺騙這些孩子的人形怪物里就有一個方小曉。”
唐二打靜默片刻,繼續問:“你怎么確定來挖你的我們不是怪物?”
方小曉呆滯地挪動一下眼珠,喃喃自語:“你們不會是怪物的,因為這些怪物只會模仿已經出現過的人類,沒有辦法模擬出全新的人類,我從來沒有在南極見過你們。”
“而且它們已經測試出我們有能力判斷出來挖掘我們的人是不是同類,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再三使力的,就算它們來挖我們,一般都是以原生質的形態,不會變成人了。”
那邊正在實施挖掘工作的白柳揮了揮手,示意唐二打過去。
唐二打定神看了呆呆坐在雪橇上一動不動的方小曉半晌,就算知道這個研究生只是一個npc,最終他還是有些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這里好好休息,別亂跑。”
說完,他小跑到白柳那邊,如實地匯報了方小曉剛剛和他說的話。
牧四誠一身雞皮疙瘩止都止不住,狂搓手臂。
白柳若有所思,然后露出一個讓牧四誠更加脊背發冷的微笑:“看來情況比我們想得更復雜有趣一點,我大概知道這位艾德蒙先生想做什么了,不過還得和木柯那邊聯系一下,看看他有沒有找到這位老教授的日記一類的東西佐證我的猜測。”
牧四誠有點懵:“那我們,還挖嗎?”
“挖。”白柳干脆下令,淺笑,“挖出來全部帶回泰山站,大家一起來對峙,看看到底誰是怪物。”
牧四誠:“!!!”
艾德蒙觀察站。
木柯和劉佳儀幾乎把整個觀察站所有書本和資料都倒騰出來了,按照名字對應一個一個地去看,一些淺閱讀類的就交給劉佳儀來做,一些專業深閱讀任務由木柯承擔,在翻譯之后,再交給劉佳儀做信息整合。
好在艾德蒙觀察站這里研究生居住,住艙里有不少初級教材,能讓木柯看這些實驗數據的時候,勉強有個可以查的工具書,稍微輕松一點。
“主要是氣象類和生物類的專業書,還有不少社會學書籍。”木柯翻找從艾德蒙住艙里拖拽出來的書柜,他快速翻閱,簡單地掠一眼內容,主要是看批注。
然后他突然一頓,沉思片刻然后開口:“看來這位艾德蒙教授對a國政治和當局十分不滿啊,在他們國家的關于贊揚人權解放的近代史書籍上寫這種話。”
劉佳儀探頭過來,讀了出來:“——平行地剝削勞動力,是資本的首要的人權。(注1)。”
木柯又翻了翻:“這里也有,寫在八哈塔戰爭記事旁邊,這是a國以對方私下研制生化武器發動的一場戰役。”
劉佳儀一字一句地讀:“——沒有自由的秩序和沒有秩序的自由,同樣具有破壞性(注2)。”
木柯繼續滿觀察站翻找,在檔案室內一個犯罪記錄的文檔內找到了關于艾德蒙和泰山觀察站之間的私密傳真記錄,上面包著一根黃色禁止開啟的封條,寫著:艾德蒙叛國證據復印件
木柯和劉佳儀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撕開了。
里面的傳真記錄是按照日期來排列的,十分直白。
10月1日:
我的朋友,你是對的,我對這些尸塊進行過測試了,它,或者是它們,的確是不能被用于任何科學研究的,它們存在倫理上的錯誤,精神上的污染,違背了我作為一個人類科學家的基本道德準則。
我明白它為什么會被封存到這里了,它的確不應該被放置在外面,我會努力說服搶奪你們箱子的那些“強盜”,然后把三個箱子毫發無損(好吧,可能算不上毫發無損了)地還給你們。
你們做了一件危險又偉大的事情,一百年以后全人類應該把你們刻進jiefang(這里艾德蒙寫的拼音)碑來贊揚你們!(你上次和我聊過,你們的戰士光榮榜是叫jiefang碑對吧?)
祝賀你們建國快樂!
10月7日:
很抱歉可能暫時無法還給你們箱子了。
說起來有點奇怪,我還是第一次被強制自己在自己在實施自己的研究成果。
現在的感覺就是沒有味覺和溫覺,走在路上會忽然滑稽地摔一跤,因為小腦給改造了,平衡感有點小問題了(但沒改造之前,摔跤也是我這個老家伙經常做的事情)其他都還好,有種變成小溫鯨的感覺,或許我現在應該下海和真正的小溫鯨來個貼面吻?
畢竟我已經不再畏懼嚴寒了,也不再是人類了,做一條深海里鯨魚對我來說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ъiqiku.
嘿,我可相當喜歡它們蛻皮發癢的時候在巖石上一蹭一蹭的樣子,和我這個老家伙沒有辦法伸手撓后背在衣柜上蹭動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不用擔心箱子的事,他們還需要我做研究,我總能想到辦法把箱子還給你們的。
10月17日:
哦,天哪,你們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那個叫小曉方的孩子抱著我斷掉的腿嚎啕大哭,我記得他是學氣象的,我之前還指導過他的論文。
不得不說那可真是一篇糟糕的論文,圖像里很多地方連單位都沒有,文獻引用的格式也是錯漏連篇,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么考上研究生還能到南極來的(沒有說這孩子的導師是個水貨的意思)。
這次他們開著雪地車,拴著我的脖子拖拽著在雪地里擦走,這只是對我又一次企圖偷走箱子的懲罰,或者說對我機體承受能力的一次日常測試而已,畢竟我現在是最成功的改造品,還是個罪犯,沒有比我更讓這群人興奮的實驗對象了——這是我們國家的傳統。
雖然最后我的四肢就像是生銹的筆筒一樣從我身體上滾了下來,但那是不痛苦的,因為已經冷僵了,讓那孩子別為我哭了。
他一邊大聲嚎哭一邊追逐我四散的腿腳的時候,表情看了可真讓我難過,他喊我老師,上帝,我發誓這是我這一個月來聽到過最讓我開心的一句話了,雖然他在哭,但我在雪地車后面都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