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打并沒有和白柳一起去小木屋,他并不知道艾德蒙對白柳說的那些話。
也并不知道摧毀心臟的結果。
劉佳儀抿唇一不發,木柯看了一眼她。
牧四誠發出了和唐二打一樣的疑問:“對啊,這都多久了?”
“他再不回來,水線就快要漲到我們這里了?!碧贫蚩匆谎垡呀浰姆治辶训拇纱u樣浮冰,“先上直升機——?。 ?
唐二打話音未落,一根純黑色的鞭子從遠處以勢不可擋的力度橫掃過來,纏住了直升機的起落架往回拉,將正要爬上直升機的唐二打抖落了下來。
“草!!是黑桃?。?!”
牧四誠下意識使出技能,雙手張開猴爪,試圖接住繼續向他們掃過來的黑鞭。
看起來輕飄飄的鞭子砸到牧四誠的掌心里,他產生了一種自己雙手在瞬間每一個掌骨都粉碎的痛感,幾乎來不及向其他人發出警告,直接被摔進了厚厚的冰層下。
牧四誠被鞭子的余力砸得胸腔下凹,嗆出一口血。
唐二打毫不猶豫地掏出槍開始對準黑桃快速射擊,這個時候他們才從云霧里看到抖著鞭子往外走的黑桃。
他神色冷淡地單手持鞭,翻動手腕飛快抖動,鞭子在他身前舞成了一片幾乎密不透風的殘影,子彈射擊在鞭子上發出清脆的噼里啪啦聲響。
在連續不斷的射擊當中,黑桃的肩膀和持鞭的右手被擊中了——唐二打的目標很明顯,他要繳械黑桃。
這是職業主攻手遇見對手的條件反射——控制住對方用于攻擊的器官。
唐二打也的確擊中的黑桃,血從黑桃身上不停地往外涌,按理來說但這黑桃應該在被擊中后停下攻擊了。
但黑桃就像是沒有感知一樣,依舊不停止往這邊靠近的腳步。
唐二打且戰且退,被一種前所未有強大的壓迫感逼得頭皮發緊,他不得不開啟了怪物形態——玫瑰獵人,換了加長左輪更加快速地射擊。
黑桃身上不斷地中彈,從衣服表面滲出來的血液在冰面上拖出長長的一道痕跡。
但他還在靠近,并且攻擊得越來越迅速——但他攻擊的目標不是人,而是冰面上那架直升機。
黑桃幾下將直升機砸得粉碎,用鞭子將直升機的“殘骸”在冰面上推開,似乎在尋找什么。
但他似乎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轉過頭來放下了鞭子,看向了唐二打:“心臟不在你們這里嗎?”
唐二打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家伙沒有攻擊他們的意圖,他假裝手上的槍沒有辦法瞬間熄火地又朝黑桃開了兩槍試探了一下。
黑桃果然被擊中了,但他沒有還擊,而是臉上沒有什么情緒地注視著唐二打,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唐二打道:“心臟不在我們這里?!?
“哦。”黑桃毫不猶豫地“啪啪”給了唐二打兩鞭子,抬眸,“我知道你剛剛可以停,這是還你那兩槍的。”
唐二打:“……”
黑桃在得到答案后,又走了。
牧四誠一邊吐血一邊被扶起來,他滿腦袋問號:“他就是來問問題的?!所以為什么要打我?!”
如果黑桃在的話,可能會回答他,直覺——覺得應該先揍牧四誠一下,不然等下會沖上來,很煩。
但黑桃不在,所以牧四誠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對他來說或許也是好事。
木柯憂慮地看著黑桃離去的背影:“他應該是去找白柳了?!?
“白柳不會有事的,他只要毀掉心臟就可以通關了。”劉佳儀抬起頭,“我們要在他通關游戲以前退出游戲,這樣對我們來說,現實的時間才是凝滯的,我們才能去解決現實里的事情?!?
唐二打猛地轉頭看向劉佳儀:“白柳告訴你怎么解決現實里的事情了?”
“他告訴了?!眲⒓褍x說。
唐二打長松一口氣,臉上難得帶了點笑:“他一向有辦法,那我們先登出游戲吧。”
牧四誠也松懈下來,笑罵了一句:“那你不早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出事了。”
“但想想白柳這狗東西能在游戲里出什么事,我出事還差不多?!?
劉佳儀攥緊了拳頭。
沒有人質疑白柳的決策,沒有會覺得白柳沒有辦法。
他一向都是萬能的,不會犯錯,沒有弱點。
她也是這樣相信著的,所以總是……想再等等。
說不定白柳就會突然回來,笑著說一切都處理好了,然后大家一起登出游戲。
但現在黑桃出現了,她心里那些粉飾的和平被打碎,必須得馬上做出安排。
她需要做好白柳戰敗的準備,在黑桃折返之前遣送隊伍離開游戲。
白柳那張假面一樣的笑浮現在劉佳儀的面前,他摸了摸劉佳儀的頭發,笑得又虛偽,又溫暖。
佳儀,你是個聰明的小女孩,你知道該做什么,在我不在的時候,我就把隊伍暫時交給你了。
你本來就是被紅桃作為的第二戰術師位置培養的,現在我覺得你完全覺得你有擔任這個身份的能力了。
他笑著夸贊她:因為沒有比你更適合這個位置的人了,佳儀。
劉佳儀咬了咬牙,抬起頭下令:“立馬登出游戲??!”
海岸邊。
斯科特小屋已經完全淹沒在了水里,乘著浮冰而來的黑桃低頭看著在水面下晃蕩的那棟廢棄木屋。
黑桃解開沉重的沖鋒衣和釘鞋,跳入水中,他在水中游進了那棟小木屋,穿梭而過,有種異樣的感覺攝住了黑桃,他敏捷地往旁邊偏了一下頭,一根純白色的骨鞭從他耳后刺出。
白襯衫西裝褲的白柳在水下微笑看著他,手下沒有絲毫停頓地刺出了第二下。
黑桃甩手打開,他注意到白柳胸前有血液滲出,于是黑桃干脆地伸手扯住領口,順勢拉開了白柳的襯衫。
襯衫的扣子在水里顆顆迸裂,四處懸浮,白柳單薄白皙的胸膛前有一道跨越整個右胸的長傷疤。
這傷疤似乎才剛剛產生,還沒愈合,綿密的血絲宛如沒有收好的線頭在從傷疤上拉出。
黑桃注視了一會兒那個傷疤,然后抬眼看向白柳,在這個白柳向他沖過來的一瞬間,握住了他的脖頸,然后收攏手掌,扼“死”了對方。
尸體向下落去。
黑桃在水里張口,氣泡從唇角溢出,他評價:“劣質品?!?
他從水面里浮出,翻上了岸。
黑桃看著黑漆漆的水底,罕見地蹙眉:“好麻煩……”
這個叫白柳的,準備了一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仿制品藏在水底。
而這些仿制品在這種南極全面融化,到處都是水面的地圖里很難殺死——殺死這些怪物的弱點,無論是燃燒還是強酸,都是很難達成的條件。
然后這個白柳還把心臟藏在自己的身體里,但這些白柳殺不完又殺不死,打了一個,另一個很快會復活卷土重來,冒出來。
……就算把真的那個白柳從怪物堆里抓出來,在所有人記憶都相同的情況下,白柳自己估計也不知道哪個白柳身體里才藏有真的那顆心臟。
這是個被設計出來就無解的游戲。
黑桃不喜歡這種無解的打地鼠的游戲,于是他雙目放空地在冰面上坐了一會兒,下巴上的水滴落地面。
他不擅長這種局面,就像是他不擅長應付戰術師。
這個叫白柳的應該是個相當不錯的戰術師,因為這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用自己的身體困住他的戰術師。
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戰術師對黑桃頭疼,無論是賽內還是賽外。
黑桃在岸邊坐了很一會兒,他站起,目光在風平浪靜的水面上停留了很久很久。sm.Ъiqiku.Πet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無解的游戲。
有個人笑著在他耳邊說道,靠在他肩膀上仰頭看他,漆黑的眼睛里裝著一個惡劣又純真的游戲玩家。
但黑桃不記得他的樣子,也不記得他是誰了。
他只是記得他對他說過這話。
被設計出來然后特意呈現到某個人面前的游戲,就是希望那個人可以解開的,所以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無解的游戲。
你一定能贏我的游戲,反正除了你,這個地方也沒人來玩我的游戲,你是我唯一一個玩家。
也就是說我的游戲,就是設計給你勝利的。
黑桃縱身入水,他被某種直覺牽引著越潛越深,潛入了不知道多深的海底,海底縱橫交錯沉沒著一堆白柳的尸體。
偶爾會有白柳復活過來上浮,但很快又因為窒息沉沒下去了。
這些白柳似乎都很不喜歡水,無論是上浮還是下潛,動作都透著一股排斥感。
要在這茫茫大海的白柳里找出正確的那一個,似乎就是語義上的大海撈針。
黑桃懸浮在冰冷的海水了,不斷有白柳企圖靠近殺死他,但又被他掃落,最終他的視線停在被層層掩埋的一個白柳身上。
——這個白柳沒有攻擊過他。
他安睡在海底,眼睛閉著,身前的傷口可以透過敞開的襯衫看到。
這個白柳身上有一種很奇特的,怪物和人混合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正在轉化的過渡體。
黑桃有種強烈到不講道理的直覺——這個白柳藏有心臟。
他快速地浮潛下去,在伸手觸碰到這個白柳的一瞬間,這個白柳睜開了眼睛。
白柳嘴唇浮出氣泡,然后搖擺下肢在水里快速游動了起來。
其他的海底白柳就像是被驚醒的魚群般,蜂擁而至將他包裹在中央,一大堆白柳搖來晃去,看得人眼花繚亂,幾乎片刻黑桃剛剛鎖定的那個白柳就不見了蹤影。
但黑桃很快又鎖定了那個白柳。
黑桃身上就像是安裝著一個追蹤白柳的儀器,能從這些所有和白柳一模一樣,甚至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的自己當中把他認準的那把白柳尋找出來,然后毫不猶豫地追逐。
搖晃的湛藍水波閃閃發光,上面漂浮著世界上最大的冰雪世界融化的殘骸,浮冰大塊大塊地遠離陸地,在海域里漂泊著,冰山下突的部分從水里看去,就像是懸浮在天空中的島嶼。
黑桃和白柳就在這冰冷潔白的島嶼當中閃躲追逐。
但無論白柳怎么逃離,怎么掩護,怎么利用各種技巧打斷另一個人,黑桃都能從這寒冷如地獄般的水底世界里的千萬個一模一樣的白柳當中,找尋到他。
在融化的冰穹a下,在最漆黑的海底,黑桃終于還是抓住了白柳。
黑桃將手平緩地伸入白柳還沒愈合的傷口。
血管正在抽搐著和心臟吻合,溫熱的血液觸感溢滿黑桃的指縫,他握住那顆在溫暖的人體里不合時宜跳動的冰冷心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他控制住的白柳。
有一瞬間,黑桃覺得這個差點困死他的戰術師的表情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叫白柳的戰術師也曾在水底用這樣不甘心,又好像在恨他般冷靜眼神注視著他,捆綁住他的腐爛的腳踝,將他的尸體如同人剛剛困住自己一樣,掩埋在水底。
黑桃緩緩收攏手掌,在心臟在黑桃指尖破裂的一瞬間,他不知為何,彎下身體抱住了白柳,下頜抵在白柳的肩頭,用口型說了一句抱歉。
白柳在水里閉上了眼睛,他周圍大團的血霧爆開,他的意識飄散于虛無。
塔維爾,謝塔……
不要害怕死去的我,或者活著的我。
我將永遠停留在屬于我的冬日等你。
——無論我做出什么樣的選擇,你都會離開我是嗎?
——是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