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不明兩眼發空地望著天花板,陸驛站覺得再這樣下去,這家伙說不定會發瘋,于是起了一個話題:“你說白六玩游戲,是什么樣的規律?”
陸驛站原本以為岑不明不會回答自己,但岑不明幾乎在陸驛站開口的一瞬間就回答了。
“惡心的規律。”岑不明兩眼發直地回答。
“額……”陸驛站想盡辦法把這個話題給續下去,“怎么樣一種惡心法?”
岑不明神情恍惚地嗤笑一聲:“那三個要殺喻隊的師,叛……徒,以為他們不會被其他人記住,白六會抹消所有人的記憶,但白六這家伙的所有人是天然就排除了觀眾的。”
“我們兩個觀眾的記憶沒有被抹除,所以最后我們出來指認了這三個叛徒,他們該死的還是得死。”
指認叛徒的岑不明主動去做的,陸驛站從旁輔助,補充細節。
陸驛站靜了一會兒:“這三個第二支隊的人,和你關系不錯吧。”sm.Ъiqiku.Πet
“白六的確抹除了其他人的記憶,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這三個叛徒不會被任何人發現,他們現在也不用被送上審判臺,他們可以活下來。”
“而且白六甚至連這三個叛徒的記憶都抹除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過這樣的事,被你指認的時候還以為你是故意在誣陷他們,一直震驚地看著你,以為是你……”
岑不明咬緊后牙沒說話,陸驛站靜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
“我感覺他們不壞,如果白六不強逼他們選擇,或許他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最終他們也沒有做任何壞事,如果你不指認他們,他們說不定會慢慢地轉變……”
岑不明放在床上拳頭攥緊,他狠狠地在床上錘了一下,轉過頭雙眼血紅地盯著陸驛站:“但做過的事情,就是做過了!!”
“就算他們自己忘了,就算所有人都忘了,但我記得!!”
“如果放過了他們,對死去的喻芙隊長公平嗎?!對所有在這場事故里重傷陣亡的隊員們,公平嗎?!”
陸驛站靜了很久,病房里只有岑不明粗重的喘息聲,陸驛站才很平靜地開口:“但他們還沒做,這些事情也不是他們導致的,是白六。”
“喻隊做到這個地步也是想他們活下來,而且因為沒做的事情去懲罰他們,我總覺得不對。”
“但在我心里做過了!”岑不明惡狠狠地反駁,“陸驛站,我果然還是很討厭你。”
說完這句話,岑不明就從病床上跳了下去,頭也不回地砰一聲關門走了。
他獨自一人背對著審判庭那邊不斷傳來的槍聲,低頭瘋狂地快走,槍聲每響一次,他的肩膀就顫一下,他就像是在逃避這個槍聲般奔跑起來,穿過病房,訓練場,最后來到了異端收容處。
岑不明氣喘吁吁,表情一片空白地停下了。
把守異端收容處的一支隊隊員認出了岑不明,問他過來干什么,岑不明沉默良久,他說:“我過來,看看喻隊。”
把守的隊員有些迷茫:“你來異端收容處看喻隊?”
岑不明張了張口,他想起這些普通隊員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換了種說法:“……我來看喻隊收容的異端0573。”
這個把守的隊員遲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岑不明,想起方點說的不要太過苛待剩余的二隊隊員的,又說道:“……因為之前的事情,為了安全起見,在沒有徹底調查清楚二隊的事情之前,二隊的任何一個人要進異端收容處是需要方隊直接審批才能進去的。”
“但你現在因為在進入十字審判軍的考核期,還主動檢舉了自己叛變的隊員,只算半個二隊隊員,你要是著急想進去,可以戴上限制行動的手銬進去,看你愿不愿意。”
岑不明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緩緩地伸出了雙手,啞聲說:“你們拷吧。”
在把守隊員的帶領下,岑不明穿過幾次折轉的回廊,被戴上了眼罩,走到了異端0573的面前。
隊員也戴著眼罩,避免被0573看到,他說:“作為十字審判軍的預備隊員,你對每個紅色高危異端有十五分鐘的觀察期,十五分鐘之后我會把你強制遣送出去。”
戴著黑色眼罩的岑不明點了點頭,隊員離開口,他推開關押了0573的房門,走了進去,然后取下了眼罩。
0573被收容在一個單向可視的玻璃箱內,也就是說岑不明可以看到玻璃箱子內它的動作,但它卻看不到玻璃箱子外的岑不明,這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觀測者的安全。
岑不明一不發地看著這個異端,他隔了很久,伸出帶著手銬的雙手輕輕觸碰這個玻璃箱子,干啞地問:
“喻隊,你想讓他們活下來嗎?”
“……我那樣做,是不是做錯了?”
玻璃箱子內,眼球屯食物上的眼球有超過一半都閉合著,肥碩的身體按照某種節律一起一伏,似乎在沉睡著。
岑不明緩慢地彎下身體,閉著眼把眼睛貼了上去。
這種單面玻璃如果貼得足夠的近,里面的異端就會感知到外面的東西,果不其然,里面的異端所有的眼球都一下睜開了眼睛,在玻璃箱子內蠕動了起來。
玻璃箱子從里面的某個鎖扣被緩慢地打開,發出咯噔一聲脆響,里面的眼球異端緩緩地走了出來。
岑不明深吸一口氣,他閉著眼睛開始緩慢后退,然后舉起雙手站定不動,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喻隊,你知道怎么開這個玻璃箱子,你還保有一定意識對嗎?”
眼球屯食物上所有的眼球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思考岑不明說的是什么。
“如果喻隊覺得我做的是錯的。”岑不明的眼皮輕顫,他聲音反而平靜了下來,“等下我會睜開雙眼,你寄生在我身上吧。”
“我數一,二,三——”
岑不明睜開了眼睛。
巨大的眼球屯食物所有的眼睛都閉上了,它沒有傷害岑不明,而是所有眼球都像是竭力想睜開一般在抖動著,但被它自身壓制住了。
然后緩慢的,它的身體里一根觸須末尾長著的一個眼珠子被頂了出來,緩緩地伸到了一動不動的岑不明面前。
那是一顆沒有顫動的眼球,它安穩恬靜地緊閉著,就好像它根本不想睜開去傷害任何一個看到它的人,所以寧愿自己一直看不見,沉睡在異端的身體里。
——那是陸驛站被奪走的左眼眼球。
現在喻隊想還給他。
“我和您交換這顆眼球。”岑不明慢慢地抬起頭,他臉上有淚劃過,“請喻隊拿走我的眼球吧。”
在他接過陸驛站眼球的瞬間,岑不明的左眼一空,眼淚和血水一起滑落。
——原來這就是,喻隊和陸驛站感受到的痛嗎?
岑不明帶回了陸驛站的眼球,還沒反應過來一頭霧水的陸驛站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準備借用一些超常規的異端的能力,看能不能把陸驛站掉下來的眼球給他接回去。
而岑不明一個人帶著自己剛剛綁好繃帶的,流著血的左眼走向了審判庭。
審判庭旁的被槍聲驚起的鴿子張開雪白的雙翼劃過太陽初升的清晨,岑不明用僅剩的一只右眼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然后走向從審判庭里走出來,剛剛行刑完畢的方點。
“方隊。”岑不明仰起頭看向方點,“我想留在二隊。”
“我放棄進入十字審判軍的資格。”.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