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驛站緩慢地抬起頭,隨著他抬頭的動作,他身上不斷有石屑跌落在桌面上,他直直地望著對面的白柳,嘶啞地回答:
“我要這么做。”
白六垂下眼簾,他散漫地在石桌上一劃,就出現(xiàn)了白柳和陸驛站在水下激烈搏斗的場景,他頗有些興味地勾起嘴角:“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對你留手的樣子。”
“你真的要和我賭這次嗎?”
白六笑瞇瞇地抬眸:“你確定要把你最后一張神牌——預家,也就是你自己的牌,下放給白柳嗎?”
陸驛站用那只還沒石化的手掌,將一張預家的牌,非常緩慢,非常緩慢地推上了桌面:“我確定。”
“那好。”白六雙手交疊在下頜,他微笑,“我再確定一下賭約內(nèi)容。”
“你說無論白柳多么渴望勝利,在這個副本里都不會被欲望所操縱,做出違法犯罪的事情——”
“——簡而之,也就是無論白柳多么想贏,也絕對不會在這個副本里殺死沒有免死金牌的你,對嗎?”
陸驛站直勾勾地盯著白六:“對。”
時間回到開始副本前。
陸驛站將周公拉到一旁,取下自己掛在脖子上的免死金牌,掛在了周公的脖子上:“我的免死金牌給你。”
周公瞳孔地震,他張目結舌地捧起了這枚免死金牌:“隊長?!”
“為什么你的免死金牌可以移交?!”
正常的免死金牌是不能移交,轉(zhuǎn)交和借用的,只能獲得免死金牌的本人使用。
“因為我和邪神打了一個賭。”陸驛站語氣平寧,“我和他說,如果我沒有免死金牌,白柳就不會殺我,他覺得不會,所以暗中給我改了規(guī)則,允許的我的免死金牌移交這一個賽事。”
“你聽好,周天華,等會上場你直接去牽制白柳,因為白柳不知道你有我的免死金牌,他一開始不會對你下死手,因為他不會在游戲里殺無辜的人,但他會有很多種辦法讓你退出游戲,比如拿到你的靈魂紙幣。”
周天華打了個哆嗦,臉瞬間變成了苦瓜臉:“我防不了他啊隊長,他花樣太多了,唐隊長都被他買走了,萬一他把我的靈魂紙幣也給買走了。”
“我想和你說的就是這個。”陸驛站語氣沉穩(wěn),“適當時候,你直接向他展示你的免死金牌,白柳會為了節(jié)省時間直接動手把你清出來,而不是選擇浪費時間去購買你的靈魂紙幣。”
“你的紙幣對他來說沒有多少價值。”
周天華:“……哦qaq。”
雖然是好事,但聽了好像開心不起來呢.jpg
“但隊長,金牌給了我,你不就沒有免死金牌了嗎?”周天華擔憂起來。
“不要告訴其他人。”陸驛站頓了一下,“也不要讓一開始的白柳看出端倪,說你的金牌是從退賽的黑桃那里移交過來的。”
周天華聞更擔憂了:“隊長,你要做什么啊?”
“這樣上場,白柳會殺了你的啊隊長!”
陸驛站,白柳一定會殺了你的!
陸驛站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恍惚了一下——一年多以前,他退出獵鹿人公會的時候,岑不明也曾這樣,雙目赤紅,惡狠狠地詛咒過他。
“陸驛站,你到底在發(fā)什么瘋?!”岑不明前所未有地暴怒了,他幾乎是把陸驛站摁在地上揍,死神戒在毫無反抗意思的陸驛站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擦痕,他的眼里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到就像是野獸在咆哮,“你知道自己剛剛在說什么嗎!”
陸驛站舔去自己嘴角的血跡,他轉(zhuǎn)過頭來,神色和語氣都很平靜地又重復了一下自己的話:“我說,我要把我的神牌下放給白柳。”
“我要把我的靈魂賣給他。”
“我想讓他接我的班,成為下一代預家。”
岑不明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他看著陸驛站的目光里幾乎帶出了殺意:“陸驛站,所以你終于瘋了是嗎?”
“你當我們這些年來在游戲里為了殺死白柳,而日夜訓練的準備是什么東西!”
“你當我,當獵鹿人每一個對你忠心耿耿,為你沖鋒陷陣的二隊隊員,是什么東西!”
“我很抱歉。”陸驛站語氣還是很平靜,“預家權限交給白柳,這是唯一有可能贏的選擇。”
“預家交給狼人居然是唯一可能贏的選項?”岑不明眼神暗到一絲光也投不進去,“你是說狼人贏的選項嗎?”
陸驛站冷靜地解釋了下去:“我們贏不了白六,他太強了,但白柳是有可能的,只要他站在我們這一方,作為我們的預家和白六繼續(xù)對弈下去,游戲就永遠沒有輸贏,不會結束。”
“這個世界線也會一直繼續(xù)下去。”
“這算贏?”岑不明幾乎是譏誚地笑出了聲。
“這不算。”陸驛站閉上眼睛,他很輕地說,“但這也不算輸。”
“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辦法了。”
“白柳這些年來的精神狀態(tài)相當穩(wěn)定,他在和平的環(huán)境里長大,對利益和犯罪沒有那么極端的追求,除了一兩次欲望強烈波動,我甚至看不到他進游戲的可能性了。”
“如果不是白六手里有他的錨,我確定白柳是不會進游戲的。”
岑不明慢慢地松開了陸驛站領口的手,陸驛站撐著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當他走過岑不明的時候,陸驛站頓了一下,低頭說了一句抱歉,然后向著外面走去。
“師兄。”他身后的岑不明突然喊了他一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白柳真的是個狼人,把自己靈魂賣給狼人的預家,會死得有多慘。”
“他是我最后的朋友了。”陸驛站撐著墻,“我相信他不會殺我。”
“你這種相信到底從何而來?”岑不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反問
陸驛站頓了一下,他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道:“很久之前,我問過方點,怎么樣才能在游戲里一直贏。”
“方點和我說,出千。”
“我說對方是我無論如何都贏不了的人呢,出千也贏不了的人呢,我要怎么才能贏他呢?”
“方點和我說,那就只能場外出千,讓他沒有辦法贏你。”
“我問她,什么叫場外出千,她就笑著回答我,說,我對你和白柳就是場外出千,白柳對你也是場外出千啊。”
“因為你舍不得我們兩個輸了難受,所以每次每次都會故意讓我們,讓我們贏,你這一讓就讓了十年,如果你要贏誰,你就讓他變得沒有辦法贏你就可以了——這算是利用感情上的信任的一種出千辦法。”
“我說白柳不會讓我贏的,他勝負心很強,方點笑著說不會的。”
“——等他長大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讓你了。”
陸驛站回頭看向岑不明,他笑起來:“我覺得會有這一天的。”
觀賞池,水花四濺的大屏幕上,白柳和陸驛站正在激烈地交戰(zhàn)著,鞭子和重劍互相揮舞,幾乎看不清雙方的人影,只能看到兩方生命值在不斷地下降。
主持人看得捏了一把冷汗:“逆神的生命值只有五了!很有可能會被一刀清出來!”
“難道殺手序列的季后賽就要止步于此,要明年重頭再來了嗎?!”
周天華看得臉色煞白——這可不是止步于此的問題,隊長是沒有免死金牌的,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沒有所謂的明年再來了!
神殿。
白六微笑著看著屏幕里的場景:“只剩一點生命值的時候讓白柳發(fā)現(xiàn)你沒有免死金牌,那只要白柳手快一點,你就死了,你真的確定要和我賭?”
“你和我賭那么多次,還沒有賭贏過哦,預家。”
陸驛站沒有回答他,他只是死死地摁著手下的那張神牌,看著屏幕了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地在攻擊他的白柳,呼吸變得慢慢急促起來。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白柳?
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呢,白柳?
你到底……會不會殺我呢。筆趣庫
白柳。
陸驛站閉上了眼瞼已經(jīng)變成石塊的眼睛,與此同時,屏幕里,白柳化鞭為刀,一刀捅進了游戲里陸驛站的心臟。
系統(tǒng)提示:玩家逆神生命值降低為1!
警告!警告!無免死金牌佩戴,玩家即將死亡!
玩家逆神即將退出游戲。
游戲里,白柳聽到了系統(tǒng)提示音,他的瞳孔輕微地一縮,然后瞬間反應了過來——他被陸驛站擺了一道!
這家伙違規(guī)操作,把免死金牌外移了!周公那塊上面有黑桃標記的免死金牌不是黑桃的,而是陸驛站的。
水中的陸驛站猛地抬起頭,他咬牙切齒,眼眶通紅地凝視著白柳,神色里絕望猙獰悲傷混雜,他高高舉起重劍,用盡全力地將重劍推進了短暫失神了一瞬間的白柳的心臟。
系統(tǒng)提示:玩家逆神使用怪物書身份《逆神的審判者》——使用最高等級審判技能——
——邪神審判。
重劍猛地爆發(fā)出劇烈的白光,白柳的生命值幾乎以一種在跳動的速度往下下降。
陸驛站的手握著重劍推到了白柳的心臟,穿了出去,將他釘死在了水底,兩個人幾乎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眼神,這么近的距離,白柳手中還握著匕首,足夠他再攻擊一次了。
只要再攻擊一次,陸驛站的生命值就會清零,他就……死了。
這場游戲就結束了。
白柳的眼神渙散開,他望著將重劍推到底的陸驛站,思緒不受控制地散開。
……當初,當初好像也是這樣的湖底,陸驛站將想要抓住謝塔的手的十四歲的他救了起來。
將十八歲的他從高考湖旁邊扶了下去。
將二十四歲的他從異端管理局的水牢里拉了出來。
只有這一次,是將他推進水里的。
我要殺他嗎?
白柳臉上毫無情緒地望著陸驛站慘白到一絲血色也無的臉,血液從白柳的心口炸開,瞬間彌漫到整個湖底。
他一直不懂陸驛站為什么要救他。
現(xiàn)在也不懂為什么要這樣攔住他。
陸驛站一直在做他不懂的事情,教他不懂的道理,讓他在這個他完全不懂的世界里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阻止他傷害別人,也阻止別人傷害他。
那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為什么明明是你要來殺我,你自己握著重劍的手卻抖得那么厲害,眼眶卻那么紅,就像是在殺你最不想殺的人呢?
白柳松開了手里的匕首。
陸驛站睜開了眼睛,他將桌面上的神牌推了下去,推到狼人牌的旁邊,抬頭看向?qū)γ娴陌琢骸拔屹€!”
“我賭他會成為下一代預家,贏你!”
系統(tǒng)提示:玩家白柳生命值清零,退出游戲。.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