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誰也沒等,徑自一走了之。嚴宵寒有心要追,奈何純陽道長已死,這案子怎么結,供詞怎么編,前因后果如何圓……他得留下來收尾。筆趣庫
萬幸審問時提前清了場,純陽道長最后幾句話只有傅深和他聽見了,然而即便如此,嚴宵寒仍不放心,嚴令手下管住嘴,不可將今日之事泄露分毫。
雖說飛龍衛是天子耳目,但事到如今,已由不得皇上自己選擇聽不聽、看不看了。
倘若真是楊勖當年故意拖延,遲遲不去救援,才導致傅廷信戰死,這樁驚天大案將會徹底改變傅深和北燕軍的立場,甚至影響朝堂格局。楊勖是楊皇后的親哥哥,太子的一大助力,如今因萬壽宴刺殺案,皇后已死,余下二人被打落云端,只要再出一個紕漏,皇帝就會毫不猶豫地廢掉太子。
不管元泰帝是否知道內情,傅深想必都不愿再看見他坐在龍椅上。
奪嫡之爭,勢在必行。而傅深手握北燕兵權,他想扶誰上位,那人繼承大統幾乎就是鐵板釘釘的事。
若以常理來看,他八成會選擇齊王,但嚴宵寒總覺得傅深似乎與齊王并不熱絡,反倒像是時時避嫌,不欲沾上“皇子與重臣結交”的惡名。
他令人將純陽道長尸身收殮,又將易思明的口供封入卷宗,與楊賀軒的案卷一并理好待用,提筆寫了一封結案奏折。
純陽道人,姓名不詳,身世不詳,元泰二十二年入京,寄居于京中清虛觀。數年間私制□□“白露散”,密販與周遭商賈百姓,又以花巧語蒙騙金吾衛中郎將楊賀軒,謊稱此藥有提神醒腦,增長精力之效。楊賀軒誤信為真,深陷其中,更將“白露散”獻于上官,致使前金吾衛上將軍易思明不幸受害,服藥成癮。
適逢元泰帝龍體抱恙,經楊賀軒引見,唐州節度使楊勖舉薦純陽道人入宮,因其丹方效驗,長留宮中供奉。后坤寧宮事發,楊勖為保皇后母子,不惜鋌而走險,與純陽道人密謀于萬壽宴獻金丹時行刺皇帝。幸得靖寧侯傅深機警,及時阻攔,令亂臣賊子毒計未能得逞。
案發后,純陽道人于慎刑司牢內畏罪自盡,易思明招認“白露散”之事,后因藥癮發作,神智瘋癲,咬舌而亡。
唯有楊勖供認不諱,謀反之罪,十惡不赦,按律當處斬刑。
案卷和奏折送上去之后,元泰帝強撐病體,在刑部呈上的定罪照文上,用朱筆重重批了個“腰斬棄市”。
至此,震驚京師的金吾衛案與萬壽宴案終于塵埃落定。
而早已被人淡忘的東韃使團遇襲案的真相,悄無聲息地水落石出,又隨著純陽道長之死,悄無聲息地被有心人掩去不提。
后話不提。當天嚴宵寒寫完折子,把筆一扔,匆匆趕回家里,進門的第一句話是:“侯爺呢?”
侍女道:“在臥房,下午回來后就沒再出過屋。”
嚴宵寒心里“忽悠”一下,追問道:“他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侍女奇怪地搖頭:“并無異常,只叫人不要打擾。侯爺心情似乎不太好?但是好像沒有上次那么不好。”
嚴宵寒更擔心了。
尋常人驟然遭受這么大的刺激,崩潰發泄乃至嚎啕大哭都是常事。傅深就算是鐵打的,也不可能把所有情緒都滴水不漏地藏在心里慢慢消化。他越平靜才越糟糕,嚴宵寒倒寧可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怕傅深悶不吭聲地鉆牛角尖,傷心又傷身。
他在臥房門前站定,做好了被拒絕就強行破門的準備,舉手敲了敲門:“敬淵?”
傅深答應的很快:“進來。”
嚴宵寒愣了一下,推門進去。屋里沒有點燈,暮色黯淡,傅深正坐在窗邊看著夕陽余暉發呆。
待他走近,傅深轉頭問:“你平時進屋都不敲門,怎么今天反而規矩了?”
“嗯?”嚴宵寒遲疑道,“你……”
傅深笑了:“這么小心翼翼的,是擔心我不高興,還是怕我想不開?”
嚴宵寒設想過無數死氣沉沉的場面,但是一個也沒有發生,傅深的確在反復思考今天的事,但他是真的平靜,并非強顏歡笑,也不是故作輕松。
“坐。”傅深隨手一指旁邊的圓凳,待嚴宵寒在他對面坐下,他才道:“不用擔心我。今天在牢里,純陽說的‘真相’雖然駭人聽聞,但畢竟是一面之詞,可信度不高,還待以后進一步查證。”
嚴宵寒萬萬沒想到他能冷靜到這種程度,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這也是失心瘋的表現之一:“敬淵……”
“別那么看著我,”傅深無奈道,“我沒有神志不清。嚴兄,你在飛龍衛審了成百上千的犯人,現在還相信‘人之將死其也善’嗎?”m.biqikμ.ně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