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凜邊拿出買回來的一小片南瓜開始處理,邊露出了一絲懷念而寂寥的表情,有如在述說著他人的故事一樣地描述起來
在我小時候,我曾試過像羽無這樣病得很嚴重,雖然已經看過醫生,也都吃過藥,但溫度就是遲遲不降下來…那時我也吃過一碗很甜,甜得十分溫暖的南瓜粥。
[那…難道是…]
即使灰發少年并沒有明說,米蕾婭也已經猜到,給重病中的晨凜煮了這么一碗南瓜粥的人,只有那么一個人不會錯。
因此幽浮少女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下這個話題,只能輕輕地靠在少年的背部,希望籍此能減輕他的痛楚。
晨凜實在很溫柔,而且十分地重視羽無,要說有什么能用作證明的證據的話,他此刻正在親手為她作料理,而且是母親曾為他作過的料理,就是最好的證據。
是啊,當年媽媽她為病重的我用心地煮了一碗南瓜粥,即使當時我尚年幼,不過依然記得很清楚。只是沒想到,在那之后的我會…連她也給吃掉了。
[!!]
少年的聲音是那么地平淡,彷佛事不關己一樣地說出了那已成久遠的事實,與他身后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的米蕾婭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是的…!晨凜,那不是你的錯!那只是…只是…!]
冷靜點,米蕾婭,這是事實,我確實是這樣做了…那是無法推卸的錯誤,我為了活下去,而選擇了如此自私的方法茍活了下來。
[可是!就算真的是晨凜你的錯誤…你為了補償這份錯誤而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價,我全部都有看在眼內!所以…]
金發少女無法認同,她飛到了少年的面前,激動地叫喊著,讓晨凜不由得微微往后縮了一縮。
在那件事發生之后,灰發少年只要一看到紅色馬上就會感到嘔心,看到肉類更加是直接嘔吐不止,沒有一點食欲,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中,日漸消瘦的同時,也產生了和人交流的恐懼。
他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和努力,才能克服過這些心結,將自責和后悔放下,重新回復到普通人的生活之中,米蕾婭是最清楚的。
所以她才無法認同任何人去否定少年所作出的一切補償,即使那個人是晨凜自己也一樣,她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但心里一直都很想告訴少年你已經足夠努力了。
晨凜甚至連精神也因為那件事的壓力而出了毛病,如果這樣還要說不足夠,那剩下的也該是由其他人去作出補償了。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我來到這里之后想了很多,我自己的事,還有米蕾婭的事。這份錯誤,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償還完的,我也無法去原諒,不管是我,還是那群家伙也好…
只是我也已經有點累了,一直抱持這種沒有發泄方向的怨恨,真的是十分累人。我無法放下,不過也不能再讓它再繼續糾纏著我,你看,來到這個世界不正是上天給我重新開始的機會嗎
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放棄以往的一切,就連仇恨也一起,畢竟報仇的對象都已經不在了,就算抱有多大的恨意亦毫無作用。
灰發少年揚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雙手繼續處理著砧板上的食材,又以額頭輕輕碰了碰米蕾婭
只要有你陪在我的身邊,那不就足夠了嗎我并不是一無所有,就像羽無那樣…我也得往前踏出一步才行。
[…如果。]
幽浮少女的表情卻是相當微妙,本來像要彎起的嘴角硬是僵住,緊緊地咬了咬牙后,突然往后飄遠了一步,正色地開口說
[如果,就算在這個世界,晨凜你也能對那件事的元兇報仇的話,你會怎么做]
米蕾…婭
本還疑惑為什么她要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可少女異常地認真的表情讓晨凜愣了一愣,那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少女也絕不會拿這些事情來開玩笑。
[認真地回答我,如果晨凜你能夠對那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報復,你會怎么做]
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現在并非思考這個的時候,既然米蕾婭如此嚴肅,那晨凜要做的,就只有謹嚴地考慮過后作出回答
…如果我能夠對攪亂了我人生的人報仇…即使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他,我不會讓他那么輕易死在魂獸的手上,我要他付出必要的代價…由我親手來。
一瞬間流露出的寒意,連米蕾婭也為之而感到戰栗,確實就如他所,他從沒有原諒過,也沒有放下過。
而與此同時,在少年背后傳來一陣響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的羽無,這時卻是倒在地上,似乎是不小心摔倒了的樣子。
你沒事吧!都病得那么重了,為什么還要勉強自己走出來
…不,我沒關系的。
藍發少女的神色有點僵硬,臉色十分蒼白,晨凜也只當她是身體不適才這樣,并沒有思考過其他原因。
還說沒關系,我回來時你都神智不清了。你再去睡一下吧,我在煮南瓜粥,待會吃完后再吃藥,好好休息一天,第二天大概就會好起了吧。
好的…謝…謝謝關心。
面對晨凜的慰問,羽無僅僅只有最小的反應,不過本來她就是這副模樣,少年并沒有特別在意。
把羽無扶回房間,又以手掌測量了一下她體溫,順便更換下已經變溫的冰袋,灰發少年才重新開始食材的處理。
米蕾婭卻說是想出去散步,晨凜還來不及說什么,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于空氣之中,從剛才開始她的奇妙舉動已讓晨凜感到一頭霧水。
可是如果幽浮少女完全隱去身影,他也沒有辦法去尋找她,少年只能相信她真的只是去散步,很快就會回來,而沒有胡思亂想些什么。
但他并不知道,米蕾婭并沒有離開,消掉身姿的少女只是來到了羽無的床邊,雙手用力緊握成拳頭,注視著已無法再次入眠的她的背身。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請原諒我…
猶如從地獄的最深處中伸出的,無數想拉下陪葬的罪人之手一樣,罪惡感絲毫沒有打算放過藍發少女,反而是強烈得快要壓碎掉她脆弱的心靈。
羽無只能蜷縮成一團,比起第一次見到魂獸,或是與死亡擦身而過更甚的恐懼感讓她無意識地流出兩道淚痕,就算隔著被子,也能清晰地聽到少女的嗚咽聲。
目睹這一切,無法以語描述的自我厭惡不斷沖擊著米蕾婭,現在稍微冷靜了一點后,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自己這是做了什么。
為什么明知道羽無醒了過來,正在偷聽自己和晨凜的對話,卻仍要特意將話題引到那個方向
不…并不需要詢問,米蕾婭其實十分清楚。
[我…是在嫉妒這孩子啊…]
本以為已經清楚地認識到了,可現在少女又一次地理解到,自己原來比想象中的要更加丑陋得多。
彷佛要窒息一般,米蕾婭只能強忍下從心臟傳出的猛烈痛楚,無法向他人求取救贖。
因為就連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何況是請求別人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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