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倚在了一旁車壁上,給自己倒了杯酒。
開口道:“孤的娘親,和那老婦人的女兒,死得很像。”
話落,抿了口酒。
云喬霎時愣住。
世人只知當今太子乃中宮嫡出,也是皇后唯一的兒子。
皇后位居中宮,好端端活著。
云喬聽了蕭璟的話,自然驚愣。
她隱約猜出應是宮中秘聞,咬唇沒有多問。
蕭璟緩聲繼續道:
“孤不是皇后親生,只是她膝下養子。”
話落,抿唇靜了瞬,才接著道:
“你問孤,為何替那些被夫家施暴的女娘申冤。
云喬,孤的親娘,就是被她夫君活活打死的。
我第一次見她,瞧見的,就是一攤面目模糊的血肉。
素未謀面的親生母親,無甚母子親情。
母后也總說,我生來血就是冷的。
可那天之后,孤時常會想,如果有人能給她選擇,如果律法公理,能讓她有幾分尊嚴體面。
那么和離也好,逃走也罷,是不是她有朝一日能得見天地廣闊。
不至于困于后宅,掙不脫逃不走,只落得一攤肉泥血水。”
他說著話,唇角還帶著一貫的笑意。
只是眉眼里裹著幾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沉暗。
云喬聽著他話語,默了好半晌。
她沒有多問他的身世,只伸手握了下他溫涼的腕子。
女娘細嫩微冷的手指,握著蕭璟溫涼的手腕。
低垂著腦袋,嗓音糯糯道:
“人的血,怎么會是冷的呢。
殿下仁善悲憫,是很好很好的人。
殿下的阿娘若是泉下有知,應當也很為有殿下這樣的兒子開懷。”
蕭璟聽著她話音,不覺失笑。
很好很好的人?
倒是從無人這般評價過他。
他笑意漸濃,揚手將手中杯盞抵在她下顎,把她垂著的腦袋抬起。
挑眉問:“是嗎?很好很好的人?有多好呢?怎的講孤好話便不敢看人,抬起頭來,好好說給孤聽聽。”
話音清朗,眉眼裹著笑意。
云喬望向他眼眸,同他近在咫尺。
只覺眼前人,好似從天邊遙遠又陌生的星宿,成了落進跟前井水中的月影。
那一日揚州城短暫照亮她前路的星光,此刻卻是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郎君。
云喬還未答話,淚水卻從頰邊滑落。
滴滴砸進杯盞里,與酒水混在一起。
蕭璟嘆了聲,移開杯盞。
一邊昂首飲盡杯中酒淚,一邊拿指腹,揉過她頰邊水痕。
又扔去酒盞,抱了人在膝頭,頷首吻她淚珠。
“多少年前的舊事了,孤自小便不曾為此難過,倒惹得你掉金豆子。”
從來沒有難過嗎?
怎么會呢?
他又不是銅墻鐵壁做的,自然也有過傷心難過。
只是那些東西太無用,他已不是當初的少年郎,也早練就了鐵石心腸。
何況,左右也無人心疼他苦處,自然也就忘了喊疼對苦痛漸趨麻木。
可云喬此刻落的淚,倒似滾燙的水流般,惹得他心頭陣陣發癢。
蕭璟抱著人親吻她頰邊淚痕,指腹握著云喬腕子摩挲,恨不得把人揉進自己骨血。
他的喬喬,才是很好很好的女娘。
溫軟良善,赤誠純澈。
半點不知他惡果累累一身血債,這般為他掉眼淚,憐他疼他。
這樣好的她,他自然得長長久久的留在身邊。
即便費盡卑劣心思,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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