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不出話來,被沈夫人掐的脖頸全是青紫,嗓音沙啞難聽,一聲聲地喃喃:
“我的女兒……我的孩子……不……不要……她還那樣年幼,她怎么會(huì)死呢……”
趙兮兒其實(shí)并不知曉云喬女兒是生是死,此刻存心刺激云喬,才說那孩子已死。
她斬釘截鐵的又一次告訴云喬:
“是啊,那樣年幼,可那又如何呢?
你的女兒,尚在襁褓之中時(shí),就死了呢。
真是可憐。
你說,若是她泉下有知,她的親娘,就在仇人枕邊榻上承歡,會(huì)如何哭喊呢?”
死了……死了……
她沒有清晰連串的記憶,腦海里只有因著趙兮兒話語刺激,而浮出的一幕幕場面。
血色彌漫的沈府宅院門前,抱著襁褓中嬰孩的沈硯,被人拿長劍指著。
她聽見蕭璟的命令,也瞧見那劍鋒揮落。
一旁,趙兮兒不斷刺激她情緒的話語,仍在繼續(xù)。
“那孩子怎么偏偏攤上了你這么個(gè)娘親,水性楊花不貞不潔,浪蕩下賤,才害得她都來不及長大,就先下了閻羅地獄?!?
話音入耳,云喬的手無力地垂下,那被淚水洗過的眸子里,滿是哀戚。
她怎么就做了這樣的母親,她怎么就害死了自己的女兒……
滿目哀戚絕望的女子,不再試圖掙開沈硯的母親狠狠掐著她脖頸的力道。
她絕望又悲戚,不再掙扎,不再求生。
淚水里,全是女兒和那一日的血色。
刀鋒,血水,殺戮……孩童的哭音……
噩夢一樣困著她。
原本云喬不會(huì)如此輕易相信趙兮兒的話,只是偏巧,那趙兮兒說的話,每一句,都刺激著云喬,想起記憶里塵封的痛楚。
那些話語,混著凌亂的記憶,自然讓沒了清晰記憶的云喬,當(dāng)了真。
她無助又絕望,以為她的孩子,因她而死。
世上再?zèng)]有比這更痛之事。
云喬自厭自苦,恨不得死的是自己,讓女兒好端端地活著。
她痛苦絕望地闔上了眼簾。
可趙兮兒,卻不想讓她死得痛快。
“你想死?
你把我害得這樣慘,想輕易的痛快死了怎么能行,來人!把刀給我!”
沈夫人在趙兮兒的斥令下松開了掐著云喬脖頸的手,旁的下人將云喬壓在地上,硬生生地把她臉掰過來,迎著趙兮兒手里的刀。
刀刃貼在了云喬臉頰,趙兮兒的話語聲緊跟響起。
“要不是你張生得像明寧的狐媚子面皮,
你以為璟哥哥會(huì)看得上你這樣一個(gè)出身下賤的有夫之婦?”
明寧……
明寧……
一道遙遠(yuǎn)的,塵封在記憶的聲音和記憶,又一次響起。
‘她長了張肖似明寧郡主的臉,若不是這張臉,焉能得主子寵愛,郡主遠(yuǎn)嫁和親,主子多年來惦念……’
原來……是這張臉,生得肖似他的舊情人。
果然,果然,也只有這張臉,是她身無長物的貧瘠一生里,唯一有價(jià)值的東西。
原來,他待她的,那些虛假的好,都是給的這張臉。
何其可悲,又是多么可笑,他要選一個(gè)聊作慰藉的替身,就這樣毀了她。
毀了她的夫家,殺了她的孩子。
害她背了這一身的血債,墜入洗不清的血水殺戮中。
為什么?為什么?
她一生良善,從不為惡,為何神佛,總不肯垂憐她。
為何她以為的星光明月,到頭來,是殺她至親至愛的劊子手。
云喬說不出話來,眼尾清淚劃過。
那刀刃,跟著,沾上了幾滴鮮血……
“我今日,便要?dú)Я四氵@張臉!”
趙兮兒厲聲道。
她眼里,云喬唯一有價(jià)值的就是這張像明寧的臉。
只要?dú)Я诉@張臉,蕭璟再也不會(huì)多看她一眼。
屆時(shí)自己躲在老祖宗身后,料想蕭璟也不會(huì)要她性命。
故而趙兮兒,才有恃無恐。
此處情形可怖,
另一邊,蕭璟人踏出暖閣后,往宮外走著,額頭一側(cè)卻總隱隱作痛,莫名心慌。
行至宮門處,他抿了抿唇,驟然停步。
回首看向身后的宮道,蹙眉同身邊另一個(gè)內(nèi)侍道:“送個(gè)耳墜子,怎么還未趕回來,去尋個(gè)宮人催一催。”
話落,捏著眉心重又往宮外走去。
深宮內(nèi)苑,總不會(huì)出什么事來。
蕭璟如此想著,踏出宮門口時(shí),突地瞧見了趙家的馬車。
“趙家今日有人入宮了?”
他沉眸問宮門口的護(hù)衛(wèi)。
護(hù)衛(wèi)威嚴(yán)如實(shí)答道:“回殿下,趙家的小姐今日入宮賞梅。”
趙兮兒入了宮?
蕭璟臉色驟然陰沉,心里不安更濃,猛地回身往宮內(nèi)走去。
恰在此時(shí),那長長的宮道上,一個(gè)小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急得上氣不接下氣匆忙道:“殿下!殿下!姑娘人不見了,皇后娘娘正滿后宮地找呢!”
蕭璟臉色更沉,抿唇疾步往宮內(nèi)走去:“讓宮里的護(hù)衛(wèi)都去搜,查查趙兮兒入宮后現(xiàn)在何處?!?
話落,自己疾奔回去,沿著那繞開宴會(huì)場從梅林到中宮的路尋。
梅林附近只有一處從前太祖的皇后吊死的地方,因常年鬧鬼,荒廢至今。
蕭璟想到那地界,當(dāng)即帶著親信趕了過去。
荒廢的宮門緊閉,門內(nèi)響起趙兮兒惡狠狠的聲音。
蕭璟聽不到云喬半句哭喊,只聽到趙兮兒的惡語。
他猛地抬腳,當(dāng)即踹開緊閉的宮門。
年久失修的破敗宮門,砰的一聲倒下,濺起塵土。
趙兮兒回首,瞧見來人時(shí),手中匕首嚇得脫手墜地。
而那被壓在地上,一身狼狽的云喬,頰邊掛著血痕,隔著淚眼也看向了他,
那目光,不是終于得救的希冀,而是濃烈至極的,徹骨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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