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聽得門響,回身看向房門。
目光越過抱著孩子的宮人,看向房內。
堆疊的帷幔床帳,掩沒帳子里的身影。
他看不到人,只隱約能瞧見她的影子。
宮人抱著孩子屈膝行禮,蕭璟收回視線,看向那被宮人抱著的小娃娃。
其實,歸京途中,他很多次都想掐死這孩子。
養得再好,到底也不是他的骨肉。
只是那一路上,他看得出云喬在意這個孩子。
也更清楚,一旦弄死這孩子,云喬必定恨他入骨,與他不死不休。
那個在東宮殿閣下,持金簪決絕自盡,對人間沒有半點留戀的云喬,成了蕭璟心底隱隱畏懼的噩夢。
他不愿意再見到那樣的云喬,也害怕那時東宮之內,沒有生機,麻木空洞的人,一日日消沉的死去。
這孩子便是在他眼里有千萬個不好,只有一點能令云喬生機盎然的好處,蕭璟便也肯善待她。
他抬步走近,伸手撫了撫小娃娃似了云喬的眉眼。
孩子睡沉了,這些時日以來,對他也很是熟悉,并沒有流露出排斥。
蕭璟喉間溢出聲低笑,收回了手。
殺了陳晉也沒什么的吧,有這孩子在,云喬總會原諒他的吧。
一個陳晉,算得了什么呢,死了也就死了。
就連那沈硯,這孩子的生父,他動手殺了他,
當日血水濺在這孩子臉上,時日漸久,這不記事的小娃娃,卻也忘了那場景。
而云喬也對此事只字不提,忍了下來,并未因一個沈硯的命,就與他鬧得不死不休。
說到底,也就是這孩子,對云喬最重要,至于旁人的命,會得她憐惜,會讓她不安,可只要這孩子在,她就不會為了旁人性命尋死覓活。
結發夫君育有一女的沈硯尚且沒這本事,
難道一個少時的情郎,能比她孩子的父親還重要?
蕭璟心中如此想著,擺手示意宮人抱著孩子退下,自己踏進了門內。
臥房內只剩一盞燭火在,榻上的女娘睡得昏沉,卻并不安穩。
她眉心微蹙,似是睡得并不安穩。
蕭璟落坐榻邊,指腹揉開她眉心褶皺。
夢中的云喬眼睫微顫,迷迷蒙蒙醒了過來。
睜開眼后,便見枕邊坐著的蕭璟。
燭火昏暗,她瞧不清他的神情,卻也認出了是他,下意識撤了身。
動作后,當即意識到不對,立刻逼著自己停下。
“睡醒了?瞧見孤,你躲什么?”
他手理了理她鬢邊亂發,指尖觸到薄汗濕意。
云喬隱隱覺得今日的蕭璟有些不對,勉強笑了笑搖頭,伏在他肩頭,悶聲道:“沒有,是做了噩夢,有些怕。”
蕭璟拍著云喬背脊,力道輕緩溫柔。
在她耳邊呢喃低問:“什么夢,醒來連孤都怕。”
他問的話語極輕,云喬伏在他肩頭,背脊卻微微發僵,閉了閉眼,試圖忘掉夢里的血腥。
啟唇輕聲回:“我忘了。”
忘了,也只能忘了。
那日江南小院的血色,她一直不敢回想,一次都不敢。
很多次,她看著女兒安靜的睡顏,無比希望,那天的血色,只是一場噩夢,夢醒后,一切就都忘了。
卻又無比清楚地明白,那不是夢。
蕭璟就是,握著她的手,持著那柄刀,捅入了沈硯心口。
而沈硯的血,就濺在女兒臉上,眼睛里。
那場景,不比當年揚州沈家的人頭滾滾,好到哪里去。
可云喬不能回想,也不敢回想,她對女兒同樣只字不提,她有意讓孩子忘了,忘了這些種種。
那日之后,小丫頭生了場病,昏昏沉沉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