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任人打罵的物件……”云喬喃喃低語,眼里淚光點點。
對于蕭璟而,這番話,無非是一時意動,隨口語。
之于云喬,卻是積年怨憤委屈,頭一次被人輕柔撫過。
也許很久很久之后,云喬仍舊會想起今夜的杏花疏影。
風吹花動,草葉簌簌。
云喬眸光璨璨,瞧著眼前的蕭璟。
眼前的人,好似和她以為的,浪蕩貪色,行事放縱的世家子弟,并不一樣。
她自己一時都辨不清,這個溫潤柔和,同她說著今日這番話的人,和酒窖里狂浪放縱不管不顧的男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云喬也看不透他。
院落正安靜,突然,小丫鬟急匆匆跑了過來。
邊跑邊喊,
云喬聽到女兒哭聲,擔憂孩子,頷首低眸,溫聲道:“今日多謝郎君。天色已晚,幼兒離不得娘親,妾該回了。”
話落,屈膝拜別,匆匆往臥房里去了。
走時,衣裳下的腿兒還顫著。
蕭璟瞧著她身影,搖頭輕笑了聲。
倒真是楚楚可憐。
勾得人,難免生出憐愛之心。
……
內(nèi)室里,云喬抹了把臉,走向搖籃的方向,抱起女兒輕哄。
小丫頭嗅到母親懷中的氣息,哭鬧的聲音止歇,小手揪著云喬衣襟,重又安然睡去。
云喬抱著女兒,眉眼不自覺溫柔。
眼瞧著女兒重又安睡,云喬又抱了她許久,直到手臂酸痛發(fā)麻,才將她放到了搖籃中。
小丫頭一有動靜就容易睡不安穩(wěn),這放到里頭后,眼瞧著又要醒來。
云喬手扶著搖籃輕晃,低聲唱著曲子,才算哄睡小娃娃。
窗欞外,沈硯立在月下,耳畔隱約聽到內(nèi)室里,傳來的搖籃曲。
他抬眸看向內(nèi)室里,瞧見燭火下,眉眼溫柔的云喬,正抱著孩子輕哄。
只是,那額上,被沈硯砸出的血痕,分外刺眼。
蕭璟目光在云喬額上血痕打量,擺手招來了暗處的護衛(wèi)。
“主子,何事吩咐?”護衛(wèi)恭敬地問。
蕭璟將視線從內(nèi)室云喬額上收回,回身離開了窗下,步步走遠。
待出了沈家后,才吩咐護衛(wèi)道:
“給趙琦送封信,讓他參一本揚州知府沈延慶治家不嚴,縱容夫人磋磨兒媳,坐視兒子寵妾滅妻,家風不正。”
今日蕭璟來看望沈硯,一是想從那常來往花樓的沈硯身上,查當日佛寺害得他和云喬越矩的藥物。
二則是因著云喬的緣故,語中隱晦提點了沈硯,寵妾滅妻,不利朝中為官者升遷。
只是那沈硯,在揚州做慣了土霸王,又不曾入朝為官,只在揚州地界掛了個閑職,還是個紈绔,可沒有愛惜羽毛官聲的心思,只隨著心思胡來,壓根未曾聽明白蕭璟的話,還當著蕭璟的面,對云喬動手。
蕭璟這才要借參一本沈延慶敲打沈家。
磋磨兒媳,寵妾滅妻,這事,說大不大。
可真要參上一本,沈延慶治家不嚴,卻也是惹得一身腥。
他沈延慶還想升遷,后宅就不能鬧得太難看。
自然不會再做那高坐堂上又癡又聾的家翁,不得不出面平衡家里這妻不妻妾不妾的事,也不可能再坐視沈夫人磋磨兒媳卻裝聾作啞不管不問。
這關(guān)竅,蕭璟清楚,護衛(wèi)也不難明白。
護衛(wèi)聽了蕭璟吩咐后,心下微動,暗道,那位沈少夫人,倒真是得殿下青眼,居然能讓殿下在查案的功夫,抽出心神安排她的事來護她幾分。
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適時道:“沈少夫人真有福氣,生得像貴人,又恰好遇上了您,您既有心相護,想必日后沈少夫人在沈家的日子,要好過許多呢。”
蕭璟眉峰微挑,隨口道:“無非是瞧不得她頂著那張臉,受人打罵凌辱罷了。”
……
沒過幾日,那沈知府,便接到了金陵城傳來的消息。
沈家主院里,衙門的幕僚手中拿著書信,急匆匆地來求見沈延慶。
“什么書信這般急,用了膳再瞧吧老爺。”沈夫人邊給沈延慶舀著粥時,邊掃了眼送信的幕僚道。
幕僚擦了擦額頭的汗,急急道:“大人,是金陵和長安的消息,傳信的人說,十分要緊。”
沈延慶眉頭一皺,一手接過書信打開,攤在了桌案上,跟著才接過沈夫人送來的膳食,低頭邊用膳,邊掃著信中內(nèi)容。
待看清上頭寫的是什么時,砰的一聲就將碗筷摔在了桌上,臉色極為難看。
眼瞧著沈延慶臉色難看,一旁的沈夫人嚇了一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怎么了這是老爺?可有什么棘手之事……”
話還未落,那沈延慶一巴掌就扇在了沈夫人臉上。
往日在沈家最是尊貴體面的當家主母,臉上霎時落了個巴掌印,被這一掌,從坐凳打到了地上。
滿屋的奴才嚇得慌忙低頭不敢看,沈夫人捂著臉,又怕又懼。
“老爺……妾身不知,做錯了什么……”
話音未落,沈延慶便將手中的信,兜頭砸在了沈夫人臉上。
指著她罵:“你個賤婦還有臉問,看看你做的好事!害得我被上峰參了一本,折子都從金陵送往長安去了,不日就要呈在了太子殿下案上!”
沈夫人從自己臉上拿下那書信,慌忙低頭去看。
瞧見上頭內(nèi)容時,眼里既驚又駭。
沈延慶怒氣未消,一腳就踹在了沈夫人小腹上,罵道:
“你個鄉(xiāng)野村婦,嫁了我?guī)资暌矊W(xué)不會貴婦人的做派,整日做些上不得臺面的事!
連生了幾個沒用的閨女好不容易給我生出個嫡子,還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紈绔,我將家中中饋交給你,你就是這樣管著家的?
瞧瞧那兩個庶出的,哪個不是在朝為官給我張臉。
偏生你這兒子,在揚州受我蔭蔽度日,居然還敢給我添麻煩!
村婦就是村婦,比我后頭納的妾室都不如,若不是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早就休了你另娶個高門小姐了。”
這沈延慶,原是鄉(xiāng)野出身,沈夫人是他未曾中舉發(fā)跡前的原配妻子。沈延慶沒發(fā)跡之前,夫妻日子倒也能過,可自打沈延慶高中后步步升官,便越發(fā)的瞧不上這糟糠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