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那柳姨娘身影走遠,云喬怔怔出神。
一旁嬤嬤卻蹙眉嗤道:
“這女人是瘋子吧,胡亂語什么!
姑娘莫聽她胡扯,男尊女卑倫理綱常,可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天理。女人榻上伺候夫君,自是天經(jīng)地義,哪似她這般說的男人伺候女人,這不亂了天罡嗎,真是荒唐!
何況女子貞潔那是頂頂要緊的玩意,她一個青樓妓女早沒了自是嘴硬,您可不能不當回事。
莫怪嬤嬤多嘴,您本就是嫁過人后跟了主子的,若是不更加謹慎,難保主子心里那根刺不會冒出來扎人。
瞧瞧,今日來一趟沈家就差點被沈硯欺負了……”
嬤嬤說著,看著云喬身上沈硯咬得那牙印,嘆了聲囑咐道:“今日這事,您能瞞下來的話,可千萬別告訴主子,讓主子知道了,怕是有的震怒呢……”
正說著,外頭來了人,叩門催促。
“姑娘,時辰有些久了,該回去了。”
嬤嬤聞住口,云喬回過神來,看向搖籃中的女兒。
小娃娃倒是爭氣,方才好一番鬧騰,也沒被嚇到。
云喬伸手碰了碰孩子臉頰,嬤嬤瞧著,安慰道:“姑娘安心伺候主子,小姐這邊嬤嬤我會好生照料的,待日后回長安,想來主子也會把小姐一道帶走的。”
說著,便扶著云喬起身,小心的給她理好衣裙,又扶著了鬢邊步搖。
云喬跟著外頭催促的人,離開了沈府,待回到蕭璟住處時,已是午后時分。
蕭璟人立在桌案前,手里正提著畫筆。
云喬踏進內(nèi)室,蕭璟抬眸看向她,啟唇喚她:“過來。”
待得云喬走近桌案,他離得近了,當即就瞧出了云喬眼尾不對勁。
“哭了?”蕭璟蹙眉問她。
云喬眼尾有些紅,若不細看其實是看不出來的,嬤嬤送她走時,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但蕭璟,還是一眼看了出來。
他看她哭過許多次,也最喜歡她掉眼淚的樣子,自然記得清楚,所以,一眼就能瞧出不同。
云喬咬唇低首,沒說話。
蕭璟挑了挑眉,問她:“因著何事哭了?太久不見孩子?還是旁的事?”
他如此追問,云喬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蕭璟搖頭笑了,不再提這事,將筆擱在她手中,下顎埋在她肩窩,把人攬進懷里,低聲道:
“來,最后幾筆你來畫,我瞧瞧養(yǎng)傷這些時日教的,可否學成出師。”
這段時日云喬養(yǎng)傷的日子百無聊賴,蕭璟夜里偶爾給她念念那市井話本,白日便抽空教她作畫。
云喬本就會畫,蕭璟教的倒也不費勁。
此時桌案畫紙上是一副夏日樹影。
蕭璟畫的,是沈家云喬住處的杏花樹。
云喬還記得,這杏花樹,是那天,蕭璟抱著她從沈硯書房酒窖里離開后待的地方。
她低眸瞧著,由著蕭璟握著她手,添上最后幾筆勾勒。
樹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外頭樹影招搖,筆下文墨點點。
親昵貼著的兩人,身影交疊在一處。
蕭璟懷抱著她,吻在她耳邊吹氣逗她。
云喬縮了縮身子,這一動作,衣領(lǐng)便往下掉了些。
蕭璟不經(jīng)意低眸,卻瞧見了她衣領(lǐng)處,一道遮掩不下的牙印。
那不是他留的。
蕭璟眸光驟然沉黯,握著她手的動作微頓。
“云喬,今日去沈家,只見了孩子嗎?”
云喬頷首點頭,也沒說話。
蕭璟低笑了聲,捏著她頰邊軟肉,逼著她側(cè)首對上自己視線。
“沒有做別的?”
云喬視線躲避,搖了搖頭。
蕭璟冷笑了聲,目光已經(jīng)有些寒。
“是嗎?云喬,你撒謊的時候不敢看人,你知道嗎?”
他話音低沉。
目光緊鎖著云喬,隨手扔了手中畫筆。
文墨濺在他手上,蕭璟抬手捏著她臉頰,寒聲道:“想清楚了再答,都做了什么?”
那沾著墨汁的手,隱隱透出青筋。
幾點墨汁,從他手上,沾染在云喬面頰,污了云喬面皮。
云喬嗅到鼻尖墨汁味道,咬唇不肯語,視線躲避著他。
蕭璟臉色更加難看。
他目光低垂,重又掃過云喬身上那道牙印,強壓著怒火,另一只手,壓在她身上那處牙印上。
“誰弄得?沈硯?”
云喬面色微白,仍未語。
她不說,蕭璟也不可能不知道是誰。
她去的是沈家,沿途有護衛(wèi)看著,身子也未曾好全,不可能到旁的地方走動。
唯一能動她的就是沈硯。
蕭璟臉色陰沉,心里對沈硯的殺意更重。
瞧著云喬,低嗤了聲道:“好,你不肯說,我不逼你。那我問你,和離的事,你究竟怎么想的,揚州案子將了,我不日便要歸京,你何時同沈硯和離,與我一道入京。”
云喬聽他說他不日便要歸京,抬眼看向他。
那目光,既懵懵,又復雜纏綿,
他已經(jīng)要離開揚州了嗎?
所以,這場短暫的綺夢,要戛然而止了嗎?
云喬的確是要和沈硯和離,只是,她不可能給人做妾。
即便再喜歡蕭璟,也不能。
有柳姨娘的前車之鑒,她更畏懼這樣惶惶不可終日的過活。
她只想和離后,帶著女兒,逃離揚州的一切,尋個偏僻祥和的地方,過安逸的日子。
苦一些,也無妨。
總能活下去的。
揚州的一切,讓她一一拋下云喬也沒有分毫的不舍。
把她當貨物利用的娘家,滿府骯臟的婆家,紈绔浪蕩的夫君,道貌岸然的公公,兇悍可恨的婆母。
這一切的一切,讓云喬逃之不及,舍下也不會有分后猶豫。
唯獨眼前的郎君,是她從十三歲自西北回到江南后,唯一有過的眷戀。
她望著蕭璟,沒有說話,眼神里,卻似有萬語千。
那雙極為漂亮的眼睛里,裹滿了讓人難以讀懂的東西。
蕭璟自詡善于識人,此時卻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女娘。
“為何這樣看我?問你話呢?說話,啞巴了不成?”
云喬眼簾低垂,抿唇輕聲道:“我會和沈硯和離的,也不會留在沈家,只是,我不能給你做妾。”
她話音雖輕,語卻堅決。
蕭璟臉色更冷,蹙眉追問:“不能?為何不能?是我對你不好,還是你有旁的顧慮,或是,想要更多?云喬,你該明白的,我只能給你妾室的位份。”
便是妾室,都難以在帶她入京時立刻給她,需得先養(yǎng)作外室,或是東宮的侍寢婢女,日后太子妃進門后,再給個妾的名分。
這些種種,這些蕭璟口中的難處,云喬不是不知道。
可是她再知道,也不愿意做妾。
云喬態(tài)度堅決,蕭璟蹙眉,掐著她下顎,不悅的逼問:“云喬,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他問著這話,目光沉暗。
心里想的卻是,也許是對眼前的女娘太寵愛了,江南風月到底不及京中深宮規(guī)矩森嚴。
他在此隱瞞身份,對云喬,自然也沒有往日在京中那般。
反倒多了許多,本不該有的親昵寵愛。
以至于,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妾室的位份尚不知足,想要做她的正妻
她是什么身份?
如何能做他的正妻。
莫說是東宮的女主人,即便真是一個京中尋常世子,也不會娶一個二嫁婦人做正頭夫人。
日后沈家出事,她一個罪臣之婦,能入東宮做妾,便已是蕭璟優(yōu)容有加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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