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冬雪飄落水鄉,烏篷船搖櫓聲響。
那氣質兇悍,總帶著鐵制面具的陳晉,已經沒了身影。
云喬立在門前,極目遠眺。
她視線尋索,卻不再見他。
想起這一路從長安到江南,她鼻頭又酸了酸。
呆立好一會兒后,才抱著女兒,回身緩步走入那處老宅門。
另一邊,負劍走遠的陳晉,隱在遙遠暗處。
看著云喬推開那座老宅的門。
她是他少年時遙遙望著的明月,也是他不忍攀折的花枝。
時隔經年后,當他在東宮宅院里,看到那株即將枯萎的花枝,便想將她移到溫暖的陽光下。
他逼著自己,在她面前,做個君子。
盼她能永遠,永遠記得他。
其實他自己心中知曉,他從來不是君子。
這些年刀口舔血,殺人無數,他早就忘了什么良心和君子風范,儲君身邊親衛,前程錦繡的另一面,是殺人如麻的無數日夜。
他跟在蕭璟身邊,得其看重,哪會是真正善人。
為達目的也可以不擇手段逼人就范。
只是云喬,之于他,終究意義不同。
那是少年時求而不得的明月,而他,只是江南梅雨時節的淤泥。
哪里能染臟了她。
蕭璟高高在上,從來不曾給云喬平等的愛與尊重。
可陳晉,自少年時,就遙遙望著云喬。
她在他心里,是明月當頭照進溝渠的微光,是雪夜里枝頭遙遙盛放的寒梅。
長安到江南這一路,他的情,化作想要觸碰卻最終縮回的手。
他見過她對殿下的恨,也更不想,做她眼里挾恩圖報的卑劣之人。
看著云喬踏進拿出宅院,他收回視線,負劍遠走
……
老宅子的門吱呀作響,云喬抱著孩子跨過門檻。
灶臺前一個老婦人正好火急火燎地沖了出來。
人還未見,喊話聲就先一步響起。
“囡囡……囡囡,怎么又亂跑,人呢?囡囡……囡囡……”
云喬抱著女兒向那婦人走去。
老婦人撩開灶房的簾子往外時也瞧見了抱著孩子的云喬。
“你是?”
隔著帷帽,她也瞧不見云喬的臉。
云喬抱著孩子,回話道:“我是囡囡的娘親。”
老婦人一拍腦門,想起前些時日收到的一封書信。
“喔,原來是你啊,晉兒給我寫了信,說這孩子的親娘過段時日就到,快來快來,屋里坐,老婆子我早給你收拾出了房間來。”
那婦人說著話,便伸手拉了云喬手腕,親切地喊她進去。
“你隨阿晉喚我姨娘就是,這宅子是阿晉母親的,我無兒無女阿晉便將這宅子給了我住,前段時日他送來了個小女娃托我照料,這丫頭啊,鬧騰得很,你瞧瞧這院子里的花,全被她一株株拔完咯。”
老婦人話家長的絮絮叨叨,倒是吹散了幾許云喬眉眼的復雜心緒。
她捏著小丫頭的手,輕拍了下,訓她道:“怎么這般鬧騰。”
小丫頭哼了聲窩在她懷里,親昵地蹭了蹭她衣衫。
云喬揉了揉她軟發,揭下自己頭上戴著的帷帽,取了發間一根挽發的玉簪,遞給婆婆。
“多謝姨娘照拂,我孤身前來,身無長物,這簪子,還請姨娘收下,聊表心意,萬望您收下,我們母女才好腆著臉在此叨擾。”
對面的老婆子瞧著一大一小玉雪一般的模樣,心里暗暗盤算著,自己那少語寡從不多事的外甥,怎么就突然送了一個娃娃來給自己照料,這娃娃的親娘,還生得如此漂亮。
這娃娃倒是還有個爹住在小鎮另一頭,時常來給自己送些銀兩食物。
陳晉信里對她說,他和孩子的父親是友人,才救下孩子父親,托人照料這孩子。
可老婆子自己跟那孩子的親爹聊過幾回探了話,那人,對陳晉的事,一問三不知,甚至連陳晉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