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動作滯住,垂眸低首。
昏迷中的她,那雙纖細柔弱的手,無力垂著,也泛著青白。
此時的云喬蒼白又病弱,蕭璟瞧得心顫。
“去京郊,請劉先生來一趟。”
劉先生,是在西北時,喬家養的府醫,醫術不遜于太醫院的任何一位醫師。
退燒藥驅寒的湯藥,一碗碗的煎服,云喬身上的燒終于退下,人卻并未醒來。
蕭璟的臉色,也更趨低寒。
那位劉先生,終于來了。
他已在路上聽說了人的情形,進門瞧見云喬后,面色愣了下。
一瞬后,恢復如常,上前去給云喬把了脈。
“殿下若想要人醒來,并非不可,只是這姑娘即便醒來,心魂和記憶,都絕不可能再如從前一般。”
蕭璟看著懷里,昏睡不醒的云喬。
抿唇微微捏緊了藥碗,問道:“此何意?心魂記憶皆不能如從前一般?那會損害到什么地步?”
劉先生抿唇低首,緩聲道:“失憶罷了,忘記苦憂忘記濃烈的情緒,平靜安穩的活下去,不會有性命之憂。”
蕭璟給云喬擦拭著唇邊的藥漬聞動作停下。
只是失憶嗎?
“好。”蕭璟頷首應下。
自這日后,足有七天,每日,這位劉先生都來此給云喬送一碗藥。
蕭璟貼身照料她七日,未曾假手于人。
云喬在昏睡的第七天,每一日都在做同一場夢。
夢里只有一個郎君,溫雅如玉,滿目柔情,抱她在懷里,給她抹眼淚。
到這第七日,她第一次,夢到了除了夢里那個溫柔郎君外的旁人。
那是一場漫天的血色,是一個嬰孩,哭鬧不止的聲音。
她頭疼的厲害,卻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看到漫天的血色,為什么那個嬰孩哭泣時,她心如刀絞。
直到她看見面容溫雅的情郎,變作索命的厲鬼,站在她面前。
她瞧見他手里握著利劍,也瞧見劍刃上,沾染著,不知是誰的鮮血。
她看見他把劍橫在那個嬰孩襁褓上,她瞧見那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小嬰孩,脖頸潺潺不止都是血色,將裹著她小身子的襁褓都浸得只有血色。
于是夢境支離破碎,云喬腦袋裂開一般的疼。
時光的記憶,在她腦海里一點點碎裂。
嬰孩被夢境撕爛,那個夢里化作厲鬼的郎君,也被一道撕扯成了碎片。
她孤身被拉入時光長河,記憶一點點從她眼前消散。
也許是夢里的那一幕太痛了,她本能的不想記起。
不想記得那場血色,不想記得,那個由枕邊親昵情郎,化作眼前修羅惡鬼的男人。
不想記得,她心尖尖上的女兒,連性命都捏在旁人手中,可以輕易被人殺死,永遠消失在血泊中。
于是她開始忘記,開始將記憶,倒著往回走。
云喬最先忘記那場血色中的人頭落地。
之后,忘記這一路從揚州到京城的屈辱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