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話音猶在耳畔,云喬臉色泛白。
怎么長成這般模樣的?
喂藥啊。
一碗又一碗。
聽到那幾個男子輕賤又鄙薄的議論時,云喬如墜冰窟。
她以為父母爹娘只是不滿她長在西北的野性,不喜歡她不夠文靜溫婉,其實還是疼愛她這個女兒的。
那天才知,他們或許根本就沒有疼愛過她。
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那天回去后,她問了她的爹娘,為什么給她喝那樣的藥?難道養(yǎng)她,就只是為了送到那個,她見都沒見過的浪蕩子床上嗎?
爹爹直白的說,養(yǎng)她多年,自是要有用。
瞧著她的目光,像看一件奇貨可居的貨物。
告訴她,既生得絕色,身子自然也不能差,否則如何能賣出好價。
她的娘親抱著她哭,一聲聲道,沒關(guān)系的,只要她恪守禮教,上敬公婆下體夫婿,婆家人自會知道她是個好的,來日她的夫君必會善待憐惜她。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她阿娘清醒時候的眼淚。
父親要她養(yǎng)的風(fēng)情勾欄,母親執(zhí)意要她學(xué)盡禮教規(guī)訓(xùn)。
那些鞭打苛責(zé)無數(shù)次跪的祠堂,雖打彎了她少女年歲的爛漫,卻也為她換得幾分好名聲。
之后不久,她爹死了,沈硯在葬禮上見到了她。
阿爹阿娘將她接回江南時,不敢讓沈家人見她,一定要將她養(yǎng)得拿得出手,才讓她在沈家人面前露臉。
去那場宴會時,原是阿爹計劃中讓她和沈硯的初遇。
只是沈硯流連花樓,獻(xiàn)妻商賈出身,自小養(yǎng)在西北的未婚妻,覺得那定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刻意躲云家人。
一直到他爹死,沈硯都避著云家人,不肯露面。
他來那場葬禮,原是為了退親。
可見到云喬后,卻改了主意。
爹娘的心血沒有白費(fèi)。
沈硯“喜歡”她的臉,她的身子。
愿意娶她。
阿娘喜極而泣,兄長更是滿面春風(fēng)。
所以云喬即便流了再多的眼淚,也得上花轎。
舊事在心頭翻涌,云喬臉色越發(fā)的白,低首自嘲道:
“是啊,多虧修成玉顏色,又長成了一副討人喜歡的好身子,才總能賣出好價錢。”
嬤嬤聽出她話里哀愁,想起她一個商賈出身的女娘,嫁入揚(yáng)州知府家,靠的也是這張臉。
沈硯性子那樣浪蕩不堪,滿揚(yáng)州城都是出了名的。
云喬當(dāng)時雖認(rèn)命出嫁,心里,未必是情愿的。
何況沈家人對她也很是苛刻,便是沈硯本人,也沒好到哪里去。
嬤嬤輕嘆了聲,撫著她手道:
“姑娘生得這樣美,性子又好,惹人喜愛,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
您的模樣,自然合該是養(yǎng)在深宮里的。
哪能在外頭受罪。
您且放心,我家主子,和沈家那位公子不一樣的。
殿下待您這般喜愛,日后不會虧待您的。”
云喬抿唇未語,自己也瞧著銅鏡中的人兒。
鏡子里的人,穿著件尋常寢衣,發(fā)髻梳得也簡單極了,頭上半點珠翠也無,卻仍是一副艷麗灼灼的模樣。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一直都知道。
出嫁前,母親告訴她,她生成了女娘,唯一能仰仗的,便是這副好容貌。
修成玉顏色,賣得好價錢。
若是依著母親的話,賣進(jìn)皇家,賣給太子爺,怕是最好的價錢了吧。
今時今日,或許,也是她這具身子,這副容貌,最值錢的時候。
正是因為這份美色,才讓她一直以來被當(dāng)做貨物般販賣。
嫁進(jìn)沈家是這樣被父母賣了,如果蕭璟所屬實,她結(jié)發(fā)的夫君沈硯,便也是這樣賣了她。
嬤嬤口口聲聲說蕭璟喜愛她,可是,那是什么樣的喜愛呢?
怕也只是把她當(dāng)做以色侍人的玩意兒罷了。
如他所,她生了副好顏色。
云喬低垂眼簾,手指扣弄著妝臺上的妝盒匣子。
好久也未曾語。
半晌后才道:
“嬤嬤,您知道我在揚(yáng)州時,是怎么被那位殿下看上的嗎?只是我這張臉,得他喜愛嗎?”
云喬這副容貌,是像了幾分那位遠(yuǎn)嫁的郡主的。
昔年雖未正式定親,可東宮和皇宮里的奴才們,哪個不知道明寧郡主日后是要入主東宮的。
明寧遠(yuǎn)嫁五年,東宮始終未有新人。
殿下在江南起興,碰了的女子,又是這樣一副肖似郡主的容貌。
便是如今殿下對云喬的寵愛在意,已然不遜于昔日那位郡主。
嬤嬤也只當(dāng)是殿下往日到底沒和那郡主做過枕邊人,自然不如而今對云喬妥帖護(hù)持。
便是這樣一個打從江南就伺候云喬的嬤嬤,也是和東宮內(nèi)外大多數(shù)人一樣覺得,云喬一個二嫁婦人,若無這副肖似郡主的容貌,壓根夠不到他們殿下。
只這話,若講出來,未免太傷人。
鏡子女娘美麗中盈著幾縷那位養(yǎng)在宮廷金尊玉貴的郡主從未有過的哀愁卑怯。
嬤嬤瞧得有些許心疼,有些不敢想,若是這姑娘恢復(fù)記憶后知道自己不過是殿下拿來重溫舊夢的慰藉,會是何模樣。
猶豫了下,只道:“怎會只是一張臉呢,姑娘性子這樣可人,殿下在揚(yáng)州時每去沈家都見不得您受沈家人欺辱,明里暗里護(hù)著您呢,便是政務(wù)再忙,都抽時間暗中去沈家瞧您。”
嬤嬤說著,云喬目光滯了下。
咬唇揉了揉腦袋,白著臉問:“嬤嬤是說,我和他從前在揚(yáng)州沈家,便已經(jīng)不清白?”
嬤嬤知曉主子眼下瞞著云喬過去的事,哪敢說實話,半真半假地勸道:
“從前的事,奴婢也不算全然清楚,只知殿下待姑娘極好。從前的事您就別想了,便是日后太子妃進(jìn)門,您也不會受委屈。做殿下的寵姬是何等的富貴榮華,哪里是揚(yáng)州沈家的少奶奶可比的。”
云喬看著鏡子的自己,已然從嬤嬤的反應(yīng)里,猜出了答案。
所以,果真是早早的就同他不清不楚了嗎。
她腦海中疼痛更厲害,一幕在沈家時的畫面閃過。
她看到自己攥著裙擺,垂首低眉,跌坐在小院屋檐下,抬不起頭。
聽到人們的議論謾罵。
那些人在院門外指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