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才道:
“我今日來,原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云喬側了側身,藏去眼底淚光。
緩過勁兒來,才道:“何事?”
云夫人抿唇低眸,思緒被拉到少女年歲的從前。
啟唇道:
“我少時淫奔逃婚,嫁人后又自甘下賤和舊日瞧不上我的情郎有了首尾,那人看不上我,我卻在那夜懷了身孕,上吊沒死成,生下了你和你二哥。
云培峰厭惡我淫奔失貞,偏又要我好好在云家相夫教子,你少時脾氣極像我從前,我……我不像你一輩子像我這般,糊涂幾十年,悔之晚矣。
你和你二哥不同,他是男子,再離經叛道,也不會為世人不容,即便離了云家也有出路。
可你不能,你不能離經叛道,你不能和我一樣。
年少恣肆爛漫隨性而為,代價便是半生痛到麻木,忍受一輩子熬不盡的苦難。
若你及早認命,父母之命媒妁之沒有什么不好的。
云培峰執意要拿你高嫁來為云家謀利,我想高嫁總比低嫁去賭男人的良心來得好,沈硯皮相好,已是揚州城身世相貌出眾的郎君,我……
那日,那日寒夜雨中,我實在是怕極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個世道上,女子貞潔何其重要。
我實在是怕極了你重蹈我的覆轍……”
若要宋宛娘自己選,她寧肯逃婚那時便凍死在西北喬昀門前,寧肯酒后和喬昀的那一夜就上吊去死,
也不要這樣活一輩子,
讓云培峰一輩子辱她失貞不潔,辱她淫奔下賤,
給她無窮無盡的苦難。
讓她連想起少女年歲的孤勇天真都不敢。
宋宛娘話落,云喬目光怔愣。
那是她,從來都不知道的,母親的往事。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云喬略闔了下眼簾。
腦海里閃過這些年的種種怪異之處,那些疼愛,和裹在疼愛中的,厭惡。
終于道:“想來,您應當是憎惡我和二哥的罷。”
宋宛娘話音微滯,喉嚨似灌了鉛般說不出話。
是了,她自然是厭惡這一雙兒女的。
或者說,她厭惡她所有的孩子。
云培峰的兒子,是她被婚內強暴所生。
那時的每一次床笫之歡,對她都只有疼痛,懷上時她甚至松了口氣,想著終于不用再受折磨。
至于喬昀的這一雙兒女。
帶給她更多的,卻是屈辱。
他們的存在,是她愚蠢的證據,在那些年里,是無數個抽向她的耳光,也是世俗禮教打在她身上的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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