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有良有心想下去看看,又怕那些海寇不慎傷了自己,就在他猶豫之時,外頭忽然響起幾聲痛呼聲,萬有良一驚,猛然掀開轎簾,就看見了薛恕。
四個轎夫已然倒地,薛恕用刀尖挑著海寇的人頭朝他笑:“萬大人。”
萬有良強作鎮定地看著他,一張臉卻隱隱發白:“薛監官,你、你這是……”
薛恕卻并不解釋,一刀扎在他腿上換來一聲殺豬般的嚎叫后,便抬手將人從轎子里拖了出來,扔給身旁的下屬:“帶回去。”
這場以多對少的戰斗很快就平息,海寇留了十來個活口,余下當場格殺。
趙霖帶人清理尸體和街道,殷承玉則聽薛恕匯報戰況。
“已經派人探過,海寇來襲是假的,兩艘五百料戰船在海面上轉了一圈,又走了。”薛恕道。
“看來關海山與海寇牽連甚深。”殷承玉蹙起眉,目光無意掃過一側的巷子時,意外發現了個小小的身影。
他止住了話語,遲疑道:“那是不是個孩子?”
那巷子就在殷承玉斜對面,距離方才廝殺過的街道只有一步距離,若還是個孩子的話,恐怕是被廝殺的血腥場面嚇到了。
想到四處奔逃的百姓,殷承玉動了些惻隱之心,起身上前去查看,發現竟真是個瘦弱的男孩:“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他嘆了口氣,扭頭對薛恕道:“命人將他暫時帶回官衙安置吧,若是尋不到家人,就送去善——”
話還未說完,就聽薛恕忽然喊了一聲“小心”,接著猛然將他推開,一腳將那孩子踹了出去。
殷承玉捂著劃傷的手臂,愕然看向那孩子,就見對方趴在地上,匕首掉在一旁,扭頭兇狠地瞪著他,臉上哪有半點孩童的天真?
薛恕上前,掐著那孩子的脖子將人拎了起來。
那孩子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小雞崽一樣在他手中掙動,很快便因為呼吸困難翻起了白眼。
“薛恕!”
殷承玉擰著眉,到底還是出聲阻止了:“罷了,這么大點的孩子,多半是受人指使,暫時將人關起來吧,”
薛恕回頭看他,一雙眼黑沉沉的,但最后還是聽話松了手,將人扔給了趕來的護衛。
他大步走向殷承玉,低頭檢查他的傷口,見沒傷太深,打成結的眉頭才松了些,只聲音啞得厲害:“我先給殿下包扎,得趕緊回官衙請大夫。”
說完,自懷里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傷口。
殷承玉看他滿臉寫著懊惱,到底還是開口道:“一點小傷罷了,不妨事。孤早就聽聞有些海寇會專門收養孤兒,利用這些孩童混入城中打探消息,沒想到今日也遇到了。”
這些海寇不只是在海上橫行,竟已經逐漸滲到沿海州府了。
若是長此以往,恐怕更難拔除。
殷承玉心中憂慮,卻也只能暫且按下。
*
因著殷承玉意外遇襲,一行人立即趕回了官衙。
趙霖留下善后安撫百姓,薛恕則將犯人送去大牢,分開扣押審訊。
唯有殷承玉,被鄭多寶三催四催地請到了官衙臨時辟出來的廂房里休息,又請了大夫來看傷。
“一點小傷罷了。”
薛恕發現得及時,那孩子也不是專業殺手,匕首只是在他小手臂劃了道淺淺口子。
“流了這么多血,這么能是小傷?”鄭多寶卻不放心,小心翼翼替他將染了血的帕子解開,催著大夫趕緊看看。
殷承玉實在不想聽他嘮叨,只能支著胳膊由著大夫處理傷口。目光百無聊賴地落在一旁。
“那帕子撿起來給孤看看。”殷承玉忽而注意到扔在盆中的帕子,目光微動。
鄭多寶不明所以,將染了血的帕子撿起來,又體貼地展開方便他看清。
殷承玉仔細看向帕子的邊角處,果然找到了熟悉的暗紋。他又叫鄭多寶拿了自己平時用的帕子來比對,兩方帕子放在一起,連暗紋都一模一樣。
——這是織造局根據他的喜好特供的帕子。
薛恕那兒怎么會有?
長久凝視著銅鏡里窄長的人影,殷承玉嘴角勾起淺淺弧度,直到身后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銅鏡里又映出另一道暗紅身影,他才斂了笑。m.biqikμ.nět
一身緋紅蟒袍的薛恕捧著皇帝冠冕行至他身后,明黃中衣與緋紅蟒袍在銅鏡中交疊糾纏,連聲音也變得曖昧起來:“臣為陛下更衣。”
殷承玉自銅鏡中瞥他一眼,之后便垂下眼睫,舒展手臂,任由他動作。
袞衣、下裳、蔽膝……薛恕一樣樣為他穿戴妥帖,最后才拿起托盤里的白玉革帶,繞至殷承玉身后,雙手自他腰側穿過,如同環抱一樣將他攏住,修長手指靈巧地將革帶上的玉扣扣上。
合上的玉扣發出“咔噠”一聲輕響,他卻并未退開,而是就著這個姿勢,攏住纖瘦的腰,將人帶入懷中。
“恭喜陛下,終于得償所愿。”
他將下巴抵在殷承玉肩窩處,帶著溫度的吐息盡數落在脆弱敏.感的側頸,激起一連串細小的雞皮疙瘩:“這大喜的日子,不知陛下可能讓咱家也一償夙愿?”
宦官特有的尖細嗓音被刻意壓低,暖色燭光里,交疊的身影仿佛也染上了幾許溫情繾綣。
殷承玉抬起眼,透過銅鏡與他對視:“廠臣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何心愿未了?”
耳側傳來一聲輕笑,腰上的手臂也隨之收緊,薛恕以鼻尖在他耳廓輕觸,如同情.人耳語一般道:“陛下明知道臣想要什么。”說完,挺直的鼻梁順著耳廓線條下滑,至側頸流連輾轉。
這是他們彼此都非常熟悉的動作,再往下,身后的人便要用上唇齒了。
殷承玉閉了閉眼,揮開腦海里不合時宜浮現的旖旎畫面,唇角抿直:“廠臣要的,朕恐怕給不起。”
“是給不起,還是不想給?”
身后擁著他的人卻仿佛忽然被觸到了逆鱗,單手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過臉來和自己對視,眼底布滿暗潮:“還是說……陛下亦鄙夷咱家這等閹人,恥與為伍?”.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