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懦弱是會形成習慣的。
并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反抗。
反倒只會越陷越深,直到被打壓成了習慣,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從高中到現在,蔣青已經足足被欺壓了五年。
那時候總覺得高中三年撐過去,就什么都會好了。
但真正吃過苦頭的人都知道,什么都會好這句話就是在扯淡。
哪有受過傷害還能好的人呢。
都是那些沒被同樣傷害摧殘過的人說的話罷了。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身上的苦痛能被另一個人感同身受,別人甚至會對此指指點點,笑你弱不禁風矯情做作。
蔣青高中吃過這種虧,不被理解不被同情,從那以后再被欺負也不會找誰說了。
她是莫名其妙被盯上的,一盯就被盯了四五年。
大學后那幫人就在隔壁技校,她的境況并沒有好到哪里去。
十幾歲的男生女生欺壓人的惡劣手段無非就那幾個,打,罵,性。
怎么侮辱怎么來。
毫不例外的,蔣青也有上不了臺面的照片被他們捏在手里。
她不是沒有求助過,但這只會換來那幫人的變本加厲,他們比她有的是資本,更何況還在道上混的,他們有的是辦法折騰她。
蔣青一開始一直想不通,為什么他們偏偏就盯上自己了,自己天生活該賤命嗎。
后來她從他們辱罵的語里知道了個一二。
只因為她的父親是個進過監獄的,是的,很荒謬,就因為這個。
但世界上荒謬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她這一件。
因為她是他父親生的,所以她也跟著一起有了罪,每個人都戴著有色眼鏡看她。
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否真的有罪。
到大學融入新環境后,她這種狀況才好轉了點,有新的同學,新的生活。
可那幫人的出現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她仍舊是低賤的。
誰跟她這條命搭上關系誰就倒霉,路無坷就是其中之一。m.biqikμ.nět
如果那天她們讓她去給錢的地方不是蘭州拉面館,又如果阿釋和路無坷沒跟她打招呼,她們就不會知道路無坷是她舍友,也就不會出現這些破事兒了。
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真有如果她寧愿自己沒從娘胎里出來。
這些是人她的高中同學,也是她人生里的惡魔。
顧靈玲喜歡沈屹西,他們那個圈子的人都知道,連蔣青這種被她們邊緣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都知道。
顧靈玲她表哥是個在道上混的,從小她有點什么事兒都會跑到她表哥面前哭訴一通,受不得半點委屈。她那表哥在這社會行走,最講的就是那套粗俗的江湖義氣,隨便一個可能沒碰過面只聽過名字的朋友他都有可能兩肋插刀,更何況這是他從小寵著的表妹,只要她吱聲,他自然二話不說出手幫她解決麻煩。
這樣的人無知卻又惡毒。
她們跟她打聽路無坷,她不得不說,因為她很清楚如果她不說路無坷的下場就會是她的下場。她們當著她的面說著要怎么整路無坷,這些她都聽在耳里,可她選擇了眼瞎沉默。
她不過一條破命,想在人間茍活的時候活得好那么一點點。
……
蔣青走了。
宿舍陽臺下的校道人聲越來越熱鬧,光天化日下的歡聲笑語刺耳又鮮明。
明明頭上頂的都是同片天空,有的人在這世間行走卻只是來鬼門關走了一遭。
阿釋和于熙兒進來的時候路無坷已經從浴室里洗完澡出來了。
她們宿舍今天除了于熙兒有早課,路無坷和阿釋都沒有,不過于熙兒把這節課翹了。
出去一趟阿釋基本在于熙兒那兒把事聽了個大概,回來的時候身上還是帶著火氣的。
她見不得別人欺負路無坷,也氣憤蔣青在背后陰人的那套,虧她們還當了幾百天的舍友,都比得上路無坷跟她奶奶待一起的時間多了。
阿釋氣得火冒三丈:“她到底怎么想的啊,昨晚要真的出事兒了,她良心過得去嗎?”
于熙兒回來一屁股坐回桌前,說:“這不她現在搬出去了。”
路無坷濕淋著一頭長發從陽臺進來,她似乎不太想談論這件事,伸腿把垃圾桶勾了過來,把擦手的紙巾扔了進去。
“你們有吃的沒?”
阿釋問她:“餓了?”
路無坷點點頭:“隨便什么餅干就行。”
“吃什么餅干啊,”阿釋從自己桌上翻了罐牛奶和面包出來,走過去放她桌上,“吃這個,昨晚剛買的,還新鮮著呢。”
于熙兒一條胳膊掛在椅背上,跟路無坷說回蔣青:“酒吧是她報的警,昨晚聽見她在陽臺打電話了。”
這個蔣青提都沒跟路無坷提過。
路無坷轉開牛奶瓶蓋,冷漠地哦了聲。
毫無人情味,冷淡得坦坦蕩蕩。
蔣青固然可憐,但路無坷談不上原諒不原諒,人對人的傷害都是有痕跡的,這點蔣青比她更清楚,所以她才會主動從這宿舍里搬出去。
路無坷自然沒有攔她。
路無坷剛喝了口牛奶,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瞟了一眼,那人居然還在樓下。
沈屹西讓她去樓下拿早餐。筆趣庫
阿釋坐在她桌上晃蕩著腿,問她:“誰給你發的短信啊?”
路無坷隨口瞎扯:“奶奶。”
“放屁吧你,”阿釋說,“奶奶連手機都用不明白還給你發短信呢。”
手機亮了下又滅了。
沈屹西這人向來都是強勢的,手機又亮了。
[下來,不然我有的是辦法上去。]
屏幕又暗了。
黑色的。
路無坷想起了沈屹西昨晚甩著臂膀酒瓶揮下那一刻的身影。
也是黑色的。
跟個瘋子一樣。
可誰又不是個瘋子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她把牛奶放在了桌上,起身踩上拖鞋往樓下走。
阿釋看她要去外面,在后頭問她:“干嘛去呢你?”
她沒問完路無坷已經從宿舍里出去了,她轉頭疑惑地問于熙兒:“這個點有人送外賣嗎?”
于熙兒就狐貍精一個,男女之間那點兒事她摸得透透的。
她往走廊抬了抬下巴:“看看去,樓下有沒有男的。”
校道上已經沒有趕去上課的大波人馬,現在在路上走著的都是爭分奪秒踩著上課鈴去教室的。
路無坷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從樓上下來,路過門房的時候宿管阿姨照舊在里頭放著她的凄美愛情電視劇,男女主親得難分難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