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撲面而來,前方的山林在夜幕中顏色更重,如那巨大的野獸正張網以待。男子斜身落地,腳步一滑,踉蹌的朝前跑去。身后的人如鬼魅似得緊隨而來。這就像是獵手對獵物的戲弄。身后的人不緊不慢,一點也沒有那種急促的樣子,宛如閑庭闊步。而逃亡的人卻使出渾身解數,卻并未拉開距離。
眼看著樹林近在眼前,前面的男子露出那喜悅的神色來。卻在這時,一抹寒光倏然間在面前落下,男子急忙剎住腳步,扭身朝側面掠去,可是腳下太滑,他一步邁出,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
寒冷的天,大地已經被凍得僵硬。
男子倒在地上,雙眼流露出絕望的光芒。
身后的男子飄然落在他的身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森森的注視著他。
“你是誰?”
“你們不是在找我嗎?”
地上的男子瞳孔驟然收縮,因為恐懼而臉孔扭曲。筆趣庫
“蒙圩!”
砰的一聲,站著的男子一腳踹了出去,地上的男子瞬間飛出丈許遠,落在了水坑中。水坑已經結冰,男子的臉貼在了冰面上。痛楚,寒冷,滲入身體的每一寸。鮮血從孔竅中淌出來,呼出的氣息在眼前化為水霧。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走過來的男子道。“我也不想從你這里打聽什么。”
“蒙田不是我殺的!”
“殺我哥哥的人已經死了。”
“放過我!”
“你值得我放過嗎?”
趴在地上的人如掙扎的野獸,深吸著那冰冷的空氣,空氣在肺腑中如那尖銳的刺,狠狠的刺痛他的臟腑。他剛要抬起頭,對方一腳踩了下來,將他的腦袋重重踩入水坑。冰在破碎,碎片扎進了他的肌膚。痛楚,絕望,恐懼,緊緊的纏縛著他。
他如溺水之人,慌亂的想要抓住什么。
“我帶你去找他們。”
腦袋忽然一松,男子瞬間被提了起來。對方盯著他那滿是鮮血的臉,一雙烏黑的眼睛深邃的宛若地獄。能透過那陰森的眼球,仿佛看見地獄里的惡犬。
“我給你一次痛快死去的機會。”
男子面皮一抽,瞳孔晦暗下來,但他咬了咬嘴唇,道,“我只求速死。”
東山,石亭往北十里,一處山谷,兩側的山峰如臂膀一般將山谷攏在懷里。風在呼嘯,樹木在瑟瑟發抖。巖石在黑暗中凍的發光。但在山谷中,卻有一堆堆的篝火。篝火邊上,圍坐著不少穿著袍服的人。看他們的穿著,便知道他們是官家的人。
黑色綢緞,金線刺出一條條的花紋,或蛇或禽或飛鳥,栩栩如生,映襯出他們的威嚴與不可侵犯。在他們的身邊,又都有佩刀。
烏黑的刀鞘,包裹著無限的鋒芒。
一頂帳篷里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男子面白無須,一雙三角眼光芒銳利。瘦長的臉孔陰沉沉的嚇人,就如天空的顏色。他穿著蟒袍,腰系玉帶,左手拇指戴著一塊玉扳指。他一出來,篝火邊坐著的人紛紛起身,露出謙恭的姿態。
“大人!”
“徐虎他們還沒有回來嗎?”
“還沒有。”
“區區落水狗,也這么難殺嗎?”
眾人噤若寒蟬,紛紛低垂下腦袋。男子眉頭一挑,目光從眾人的臉上掃過。他轉動手上的扳指,一步步朝篝火走來。腳下的碎石發出細微的聲響。
“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大人!”
一人轉身朝黑暗走去。篝火映照著有限的范圍,周邊盡是黑夜的地域。寒風呼嘯,山林里的氣溫遠遠低于山林之外。茂密的枝葉,遮擋了半邊的天空,飛雪只能透過縫隙灑落下來。
男子接過一人遞過來的熱酒淺淺飲了一口,便在一處篝火前坐了下來。
“蒙田只是魚餌,若非蒙圩的緣故,他這樣的貨色根本不值得我們東廠出手。可是就是這樣的貨色,卻能釣出大魚來。官家很重視他啊,若是能將蒙圩釣出來,你們都會有大富貴。何為大富貴?那便是你,還有你的祖宗十八代,都會雞犬升天,搖身成為富貴之人。可是,差事辦好自然有賞賜,但若是辦不好呢?重賞重罰啊!”
“卑下等為大人鷹犬,為大人驅使。”
一道道身影跪了下來,聲色誠懇熱切的喊道。男子微微抬頭,伸手抓著樹枝撥弄篝火,瘦長的臉孔露出那高傲而淡漠的笑意。這些人自然是他的鷹犬,東廠的規矩,上位者驅馳下位者,下位者不得拂逆。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東廠雖然是天子親兵,卻也是一個家,這個家有層層等級,有著嚴厲而完善的家規。
男子將燃燒起來的樹枝放下,雙手搓了搓,道,“都起來吧,你們是我的弟兄,我自然得為你們的前程考慮,你們也得體諒我的苦心。京城的事情,不用我多說你們心里也明白,現在是非常之時,作為天子親軍的我們,更應小心謹慎,多立功,少出錯,不然等待你我的,只能是萬劫不復。”他站了起來,負手而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錦衣衛以前與我們互相抗衡,可毛驤死后,威風凜凜的錦衣衛不也散掉了嗎?所以,前車之鑒,不可不慎。”
就在這時,林木中倏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了山林的寂靜,也打斷了男子的思路。男子的眼睛微微一瞇,忽然回身,手中的刀嗆啷一聲出鞘,斬向篝火。
“熄火!”
篝火剎那間熄滅,只剩下無數的星點在黑暗中殘喘。
風在移動,樹木在搖曳,死寂沉沉的山谷,變得無比的肅殺。
黑暗,既能隱蔽身形,也會增添不可估量的恐懼。
那搖曳的樹枝,那飄落的雪花,宛若鬼魂在舞蹈。
男子緊緊抓著刀,一雙眼睛緊緊注視著前方。來者不善。殺意在冰冷中蔓延。他身側的人注視著四周,但卻都陷入了恐懼之中。男子能感覺到那種恐懼的蔓延,就像是野草瘋狂的生長。他也害怕!
這里是隱蔽的所在,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闖進來,即便闖進來也不可能帶有如此強烈的殺意。唯一的可能,便是徐虎他們失敗了,不僅失敗了,更泄露了他們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