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27
林雨楊回了家,外面聽來的葷話,自是不能跟姐姐說?？傻降仔睦锎媪耸?匆匆的吃了飯,只說今兒的功課太多,要用功,去了外院。
林雨桐心說,這真是孩子大了,有秘密了。一時倒有些失落。
黛玉一笑,也起身要回屋子。
可巧賈母打發(fā)鴛鴦來送兩道點(diǎn)心。黛玉尋思著今兒一天都沒給賈母請安了,也起身想去看看老太太。
“眼看天都要暖起來了,忽而又冷了。下起了雪珠子。你出門把大毛斗篷穿?！绷钟晖┒诘?“老太太哪里缺了你一次請安。明兒再去,老太太還能怪罪你不成。偏偏這會子去,不成心叫人跟著不放心嗎。”
“姐姐如今忒的啰嗦。今兒才叫我出去走走。我如今聽了話,要出去走走了,你又不放心?！绷主煊褶D(zhuǎn)身,問道“我倒是如何才好?！?
“罷罷罷。”林雨桐噎了一下。自打熟悉起來,林黛玉伶牙俐齒的性子又漏了頭了?！霸缛ピ缁匕?。”
“大姑娘放心,有我看著呢?！兵x鴦笑道,“是晚了,陪著老太太住一晚也是了?！?
是這樣我才不放心呢。那賈寶玉坐臥不忌,哪里敢叫黛玉在賈母的院子過夜。
見姐姐臉色都變了,黛玉知道她怕什么。于是道“我一準(zhǔn)回來。不多留。姐姐記得讓廚下給我準(zhǔn)備一碗雪梨膏子,回來我要吃呢。吃那個怪受用的,晚再不咳嗽。”
“知道了?！绷钟晖┧土硕顺鲩T。后頭叫平嫂子帶兩個婆子沿路去接,在賈母的院子外面等著。
卻說那賈寶玉在梨香苑吃了不少酒,帶著酒氣一路往回走。跟黛玉與鴛鴦走了個面對面。
“我的老天爺,怎的叫你一個人走呢。這都多晚了?！兵x鴦驚詫的道。
哪里是一個人,跟著兩個粗使婆子呢。只是都知道賈寶玉的脾性,不愛叫婆子離得近了。
林黛玉見賈寶玉腳下飄忽,知道喝了不少。又見她斗笠歪戴著,不由的道“你那媽媽呢,又去哪里吃酒受用去了。你慣常愛找那姐姐玩,又最是聽那姐姐的話,怎的這次你那姐姐倒不知道周全了。反倒叫你吃了許多酒,也不知道規(guī)勸。我平日里說你,你只不聽。人家的酒真那般的甘甜不成?！?
賈寶玉見了林黛玉,先委屈了?！懊妹萌缃翊罅?也有那親哥哥熱姐姐的。咱們這一處長大的,倒越發(fā)的靠后了。見了面不說話也罷了,連看一眼如今都不能了。我這心里悶的慌,多吃了幾杯,倒招的妹妹這般的排揎。別人的話我?guī)讜r聽了,妹妹的話,我?guī)讜r不聽了。哪里有什么姐姐,我只有妹妹罷了?！?
林黛玉想起往日的情分,眼睛先濕了。手里的帕子緊了又緊,才道“整日里胡說些什么?！币娝鴮?shí)難受,到底忍不住伸手,將他頭的斗笠正了正。
鴛鴦跟著,也不敢說話,這兩位都是祖宗。老太太的心思誰不知道,只看林家那位大姑娘的意思只怕是不成?？梢莾扇苏娴膬尚o猜,倒也不是全無可能。
“妹妹這是去哪?！辟Z寶玉想去抓林黛玉的手,林黛玉馬縮了回來。
只是笑道“今兒一天沒見老太太,過來瞧瞧?！?
“正好順路?！辟Z寶玉笑道“妹妹在家里可自在。大妹妹沒管著你吧。”
林黛玉見他清醒,肯好好說話,笑道“能不管著么。吃飯得盯著,不吃點(diǎn)肉不成。出門得看天,衣服不合適不成。到點(diǎn)不回家也不成,早有婆子丫頭來接了?？磿鴤劬?過了時辰不成。吃完飯不動動,一味的坐著不成。晚臨睡前,不打發(fā)人來看一次,絕對不成?！?
“阿彌陀佛。竟是有人這樣管著才好。”賈寶玉懊惱的道“我原不知大妹妹竟是個好的。我要是早知道這樣做對妹妹身子好,早幾年該管著的。如今看妹妹康健了,心里喜歡。如今吃幾碗飯,睡幾個時辰,夜里可還是愛醒來。還犯不犯咳嗽?！?
“一頓還是那么多,不過是姐姐有耐心,怕我不克化,少吃多餐。你們一天吃三頓飯,我一天得吃五頓甚至六頓。夜里挨著枕頭一覺到天明。昨兒天突然冷了,有點(diǎn)咳嗽。姐姐弄了雪梨膏子,吃了一碗,倒是馬好了。如今覺得身是輕省不少?！?
兩人走著說著,回了賈母的院子。
賈母還沒有吃晚飯,見兩人一塊進(jìn)來,真是喜得無可無不可。
聽說兩人是路碰的,點(diǎn)點(diǎn)頭。見寶玉吃了不少酒,先打發(fā)他回屋子。拉了林黛玉的手直摩挲。“你這孩子,這大冷的天,怎么過來了。今晚陪外祖母住著,省的這一路要吹冷風(fēng)。”
林黛玉一笑“哪里冷了。這走了一路身倒是起汗了?！?
老太太還要留,鴛鴦道“只怕林家大姑娘已經(jīng)派了人來接了?！?
有些事情,欲速則不達(dá)。老太太心太急了。寶玉出了這樣的事,林家不放心是正常的。
又說了一會子話,賈母才放林黛玉離開。心里一嘆,這林家還真不是好擺弄的。
那賈寶玉回了院子,見晴雯在貼自己早起寫的字,雙手凍得通紅。連忙握了,“我給你暖暖?！?
兩人手握在一起,晴雯哈著氣。不一時的相視一笑。
那襲人自從跟寶玉的事被人發(fā)現(xiàn),在丫頭們間,有些壓服不住了。她以往憑著賢惠,品行好,來壓服人。別人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diǎn)。唯有她沒有,說話不氣短。唯一的短處是長得不別人齊整。可這當(dāng)初看在老太太和太太眼里,卻是最大的長處。
有兩位佛爺撐腰,她自然腰板子硬?？扇缃袼茸隽舜蚰樀氖?品行有了大虧,誰還服她。除了麝月幾個老實(shí)的,哪個也不愿意聽她的。
如今看著寶玉的面子,大家面且還過得去。
黛玉出門,正好看見寶玉和晴雯相握在一起的手。沒打招呼出了門。一時心里難受了起來。
平嫂子帶著人跟著黛玉,也不敢說話。
寶玉再問時,才知道黛玉已經(jīng)走了,一時跌足嘆息,又問了襲人在哪里。
晴雯嘴向來是不饒人的。只道“人家現(xiàn)在是姨奶奶呢。在炕挺尸呢。只說不舒服,二爺去瞧瞧,興許這一瞧,又舒服了。”
這話沒壓著聲音,襲人在里面的炕自然聽了個分明,緊緊的握住拳頭,咬著牙不吭聲。這口氣不忍也得忍。
寶玉朝里面看了一眼,沒說話。又問起晴雯豆腐皮包子的事。賈寶玉今兒本吃了李嬤嬤一肚子氣,這會子已經(jīng)有些壓不住了。又聽那茶也被李嬤嬤吃了。頓時發(fā)作了起來。
襲人聽見說要攆了茜雪,這才起身出來“要不二爺把我們都攆了,換好的來伺候。”她知道寶玉的性子,喜聚不喜散,這倒成了她拿捏寶玉的法寶了。
寶玉還沒怎么樣,茜雪先冷笑起來,“這會子倒又裝起賢惠起來了。你放心,攆了誰,也攆不了你。我們是丫頭,你是奶奶。還別在這里裝好人?！?
寶玉氣的直打顫“罷罷罷,我才說了一句,你們倒有無數(shù)的話要說。誰也不攆,你們都在吧。我只離了這里才好。”
這話把一屋子丫頭都唬白了臉。直到鴛鴦叫人來問,這才消停下來。
平嫂子將黛玉送回院子,去跟林雨桐匯報了一聲,“……我遠(yuǎn)遠(yuǎn)瞧著,倒覺得兩人甚是親密?！?
林雨桐點(diǎn)點(diǎn)頭,才讓平嫂子下去了。
她不由苦笑,想起人一著急,總是把輩子是欠你的還是該你的掛在嘴。氣惱帶著無奈。
林黛玉對賈寶玉或許是這樣真是輩子欠了你的。
從這天開始,林雨桐想辦法絆住了黛玉。什么辦法呢。跟著黛玉學(xué)做針線。
刺繡這玩意,林雨桐當(dāng)然想學(xué)。她尋思著,穿來穿去的,這工作不可能干一輩子吧。人總有厭倦的時候。這項(xiàng)工作帶來的好處,錢財?shù)搅似浯?關(guān)鍵是平白多出幾輩子的時間來。
時間是什么。時間是金錢啊。
多了一輩子,要是不抓緊學(xué)點(diǎn)什么,充實(shí)自己,這一輩子可不白來了。
技多不壓身啊。
這刺繡學(xué)好了,也不說干多大的事業(yè)。只在掛個淘寶店,專賣繡品,估計也能把自己養(yǎng)活了。人家古代,手工刺繡常見的情況下,都能靠手藝吃飯。更遑論回到現(xiàn)代了。那是稀缺品啊。
如此一想,越發(fā)堅定了要學(xué)會這一門手藝的決心。
黛玉的女紅其實(shí)是不錯了。人家是千金小姐,動針線,完全都看心情。并不是什么不捏針不拿線的性子。
教導(dǎo)林雨桐還是盡心的。
“姐姐跟著我學(xué),能學(xué)個什么。”林黛玉手里拿著書,看著林雨桐在刺繡架子笨手笨腳的忙活?！霸撌钦垈€繡娘回來,正經(jīng)的學(xué)學(xué)才好?！?
“我這輩子,能學(xué)成你這樣,我阿彌陀佛了。別的,還是不敢想?！绷钟晖┦掷锩?頭也不抬。
林黛玉心道,姐姐這日子過得也太艱難。該姑娘家學(xué)的東西正經(jīng)的一點(diǎn)沒學(xué)。這么一想,教導(dǎo)起來倒越發(fā)的認(rèn)真了。
據(jù)說那賈寶玉學(xué)去了,林雨桐只要與林黛玉錯開這個時間段去給賈母請安,這兩人基本碰不了面。
日子在姐妹倆一教一學(xué)度過。偶爾幾個姐妹也過來一起說說話,做做針線。倒也不寂寞。
這一日,天氣和暖。不光三春來了,李紈也來了。
這倒是稀客。
林雨桐笑著將人請進(jìn)來奉了茶“大嫂子倒是稀客。很是該常來走動走動?！?
“你們姑娘家在一處說笑,我過來,只怕是你們不自在呢。”李紈笑著,才打量待客的屋子,見收拾的精致齊整,不免贊了又贊。
林黛玉笑道“大嫂子有什么話說。你再不是這般會夸人的人。你一夸人,總是有個緣故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只管說是。我不是那小氣的人,我姐姐更不是了。你這一夸,到叫我好不自在。只怕你夸得多的,我只想著你要求的多,反而不敢答應(yīng)了?！?
這話像是笑話,可也直指本質(zhì)。
李紈的笑意有些牽強(qiáng),臉僵了一僵。
林雨桐心里苦笑,瞪了黛玉一眼“玩笑不是這么開的。嫂子不用理她。她現(xiàn)在越發(fā)的猴兒了。如今教我針線,時不時的還拿一下先生的款。我可找誰說理去。外頭請的師傅都沒她這般磨人的?！?
姐妹兩個一硬一軟,一個挑明一個收尾,愣是將人的話堵在嗓子眼,想惱都惱不得。
李紈失笑道“都說著林丫頭牙尖嘴利,如今越發(fā)的見識了?！?
林黛玉抿嘴一笑,不多話了。
林雨桐從潛意識里覺得,可能黛玉的敏感,讓她早察覺到李紈的為人。這人身有太多的功利色彩,是黛玉不喜的。
原著李紈對于巧姐的遭遇袖手旁觀,也證明黛玉的眼光是準(zhǔn)的。
她微微一笑道“嫂子只管說?！?
李紈抿了一口茶才道“是為了蘭兒的事。聽說林表弟在張家附學(xué),我知道蘭兒去不合適。想著等林表弟下學(xué)以后,叫蘭兒過來,問問功課也好。林家家學(xué)淵源,蘭兒跟著,想必也能有些進(jìn)益?！?
這讀書是大事,也是正事。
從林黛玉教香菱學(xué)詩看得出來,她喜歡愛讀書的人。
林雨桐雖然因?yàn)樵挠绊?覺得李紈為人涼薄,但也不能因此拒絕。賈蘭如今還小,說什么都太早。
她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這不難,只管打發(fā)人將蘭兒送來是?！?
李紈忙謝了,對著黛玉道“是林表弟沒空,有林妹妹這般的才情,教導(dǎo)蘭兒也夠了。”
“這卻萬萬不可?！绷主煊衲槑е鴰追謬?yán)肅之色,道“我再不能這般的輕狂的。女子身在內(nèi)宅,見識終是有限。男子要在外為官做宰,得走出去見識正經(jīng)的學(xué)問。”
“不錯”林雨桐點(diǎn)點(diǎn)頭,“女子是再聰明,整日里圈在內(nèi)宅,這胸襟,格局,見識都是不夠的?？刹桓艺`人子弟。家父在這些方面,對我們要求極為嚴(yán)格?！?
李紈直念阿彌陀佛“我說,林家書香世家,總有些不一樣的見識?？磥?將蘭兒送來是送對了?！?
探春接話道“蘭兒不是每天跟二哥哥去學(xué)嗎?；貋碓倌顣?身子可還吃得消?！?
“快別提去學(xué)了念書的事了?！崩罴w連連擺手,一句不肯多提。
林雨桐知道這是從賈蘭口知道了族學(xué)里的事了?？蛇@里面牽扯到賈寶玉,秦鐘,還有薛蟠。哪一個都不是她寡婦人家能說道的。
事情定了,李紈起身要告辭。
林雨桐留人道“姐妹們都在,今兒這我這里吃了。還巴巴的回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