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嬤嬤心說,這位小主子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要是林雨桐知道甘氏因為四爺不在自己身邊而做過這樣的猜測,大概心里也會覺得僥幸吧。得虧四爺有暗衛的人在暗處保駕護航,要不然,不可能這么出城,到現在還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和注意。
只是,她如今卻沒功夫琢磨甘氏的想法。她看著眼前這個美貌的和尚,心里越發的警惕起來了:“大師等在這里,是為了我手里的東西。”
明空點點頭,直不諱的道:“貧僧出現在這里,奉了誰的命令,想必殿下心里有數。”
林雨桐笑了起來:“誰說我心里有數了?我偏偏是個心里沒數的人。你究竟奉了誰的命令,你說出來,我聽聽。”
明空看著林雨桐,眼里閃過一絲愕然,愣了半晌,才道:“殿下,您應該體諒宸貴妃的一片慈母之心。她這些年過的殊為不易。她不想叫您接觸那些不好的事情。她只想叫您生活的無憂無慮。而殿下手里的東西,一個弄不好,會是個天大的麻煩。殿下可要想好了,這樣的一個麻煩,放在您的手里,真的合適嗎?如今,不是殿下鬧脾氣的時候。此事關系重大……”筆趣庫
林雨桐擺擺手,打斷了明空的話,“照你的意思,你是奉了我娘的命令,要將我手里的東西據為己有……”
“殿下!”明空的聲音不由的高了起來。什么叫做據為己有,這說話也未免太難聽了一些,“不是據為己有……”
“不是據為己有是什么?”林雨桐再一次搶話成功,“再說了,我憑什么相信你?我倒是覺得,你在離間我們母女的感情。我想要什么,我娘從來沒有不答應的。我想做什么,我娘也從來只有拍手叫好的。不是怕這東西到我的手里我收拾不住會闖禍嗎?有我娘在,我怕什么?以前在林家,一個住在家的姑奶奶都能對我指手畫腳,叫我在雨里一站幾個時辰,害的我發燒差點成了啞巴。那時候我有苦無處說。只能縮在角落里自己舔傷口。如今呢,我以為死去的親娘她活著,我有自己的親娘撐腰。我闖了天大的禍,有我娘在后面收拾爛攤子。所以,我不在乎!我愛怎么玩怎么玩?怎么?不行嗎?算是你奉了我娘的命令又如何?我不給!不給!偏不給!你能耐我何?”
明空愕然的睜大眼睛,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或者說,他此時有些哭笑不得。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可唯獨沒想到是這種。他之前擔心因為此事,叫這母女之間,有了嫌隙。畢竟,權力也東西太敏感了。他想過會有沖突,想過林雨桐會抗爭,想過她都會說什么樣的話,找出什么樣的理由。可唯獨沒有想到的是,林雨桐耍賴了!
對!是一副被慣壞的孩子的樣子,在這里耍無賴。
他心里覺得荒唐的很,可隨后,不由的拿正眼去看林雨桐,這哪里是耍賴!這分明是最高明的策略。
做母親的要女兒手里的東西,做女兒的堅持不給,這傷感情了。可要是給了,這做女兒的又不甘心。想攥在自己手里,又不想叫做母親的心里不舒服。所以,她以一個受過委屈的孩子的形象出現了。她說她所受過的委屈,這簡直是一把利劍,直接插到甘氏的心口了。作為母親,能不心疼嗎?即便心里有那么一絲不虞,也很快放開了。這利用的,根本是甘氏作為母親對她這個女兒的愧疚和疼愛之心。
明空心里贊了一聲,有這樣的心計,這東西算放在她的手里,也出不了大岔子。他輕嘆一聲:“殿下是娘娘的心頭至寶。您的決定,貧僧不敢違逆。時候不早了,殿下早點歇著吧。貧僧告辭!”
林雨桐看著明空出去的背影,才慢慢的放松下來。甘氏打發人來要自己手里端王妃給的令牌,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事。她不知道,甘氏這是不放心自己的辦事能力,還是不放心其他。她不想想,也不敢想。如今,邊關危及,京城人心惶惶,這令牌……自己誰也不會給。她不能拿整個京城的安危去賭人性的明暗。
三喜輕手輕腳的走出來:“主子,您是打算歇著,還是?”
“先歇著吧。”林雨桐合衣往下一躺,“明兒也要早起呢。你也別折騰了,今晚跟我睡在里間吧。”
三喜應了一聲。收拾利索了,將燈給吹滅了。
林雨桐聽著三喜的呼吸聲慢慢的變的悠長,這才睜開眼睛,卻又一動不動。手腕的袖弩悄悄的亮出來,靜靜的等著。
子時的梆子聲響起,屋里微微卷起一股子冷風。林雨桐能感覺到這人在慢慢的靠近,她眼里閃過一絲厲光,抬起手,箭弩朝對方射了過去。
聽見一聲悶哼,那人手一揚,一陣嗆人的味道撲鼻而來,等再睜開眼睛,屋里卻早已經沒有人影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更加確定這人是來試探的。因為那一聲悶哼,明明是女人的聲音。要真是仇敵,不會顧慮自己的名節,派個手腳并不算是利索的女人前來的。
她心里放松了下來,慢慢的閉眼睛,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而另一邊的精舍里,明空看著肩頭流血的黑衣人,皺眉道:“怎么搞的?殿下帶了其他護衛來,你們都沒有察覺?”
這黑衣人臉閃過一絲尷尬:“不是護衛,出手的正是殿下。”
“什么?”明空一下子站起來,看向這黑衣人,似乎急切的想要求證一般。
黑衣人點點頭:“殿下用的是暗器。也是屬下太大意了,所以才被殿下出其不意給傷著了。屬下失職!”
也是!誰都知道殿下是養在閨閣的弱質女流,自然不會放在心。一時大意,倒也說的過去。
“可找到什么了?”明空又問了一句。
黑衣人搖頭:“屬下無能,并沒有能近殿下的身。而且……殿下似乎知道會有人過去,她十分警惕。”有一瞬間,她好似感覺到,這位殿下對她只是警告了一下,并沒有下殺手。難道她早知道是誰派自己去的,并且知道自己對她沒有惡意。
明空皺眉嘆了一聲:“罷了!你去吧。好好的養傷。”能將令牌拿過來,自然是好。若是拿不過來,只當是試探這位殿下的深淺了。
他一個在屋里徘徊了半晌,才坐在蒲團,展開小小的一個紙條,匆匆的寫了一封短信。這才將信鴿從密室里拿出來,將信綁在信鴿的腿,撒了出去。
鴿子撲棱著翅膀,發出咕咕咕的聲音,停在北辰宮的窗臺。
甘氏睜開眼睛,見何嬤嬤已經披著衣服起來,手里正拿著信鴿,從信鴿的腿取下一個小小的竹筒來。
“主子。”何嬤嬤將竹筒遞過去。轉身,將油燈挑的更亮一些。
甘氏接過竹筒,將密封的紙條拿出來。靠近燭臺看了看,半晌都沒有說話。
“怎么?”何嬤嬤端了熱奶子過去,“還有明空大師處理不了的事?”
甘氏搖搖頭:“不是!是那丫頭……不肯把手里的東西交給表哥。”
何嬤嬤心里一跳,強笑道:“想不到明空大師也有吃癟的時候。”
甘氏看了一眼何嬤嬤,她這話明顯是避重輕,轉移話題。于是無奈的道:“她如今越發的我行我素,都是慣得。”
這話雖不是好話,但語氣卻溫和,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何嬤嬤道:“小主子不是知道有人無條件的疼她,才敢我行我素嗎?有人疼愛,這是肆意的底氣。老奴這心里,為主子高興。姑娘從心里沒拿您當外人。”
甘氏的眼神有些黯然:“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鬧著要去書房,母親不允許,于是我哭鬧不休。生氣了,還將一尊小玉馬給摔了。母親被我纏磨不過,到底叫來了父親。父親見我哭的可憐,百般的哄我,將我打扮成書童,帶了出去。其實,那個時候,我十分不懂事吧。動輒哭鬧。這也不過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心里大概也是知道他們都疼我,舍不得我。我才會這么肆無忌憚吧。”
何嬤嬤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甘氏慢慢的閉眼睛:“那罷了!這樣吧。那丫頭何嘗不知道我心里舍不得她?嬤嬤,她這樣,我反倒覺得次跟我冷著,不搭理我,叫我覺得舒服許多。”
“主子。能給子女遮風擋雨,收拾爛攤子,這是為人父母該驕傲的地方。”何嬤嬤低聲道,“您去街轉轉,有多少父母嘴罵著孩子不懂事,不體諒他們辛苦之類的話,可哪個做父母的心里又不是心甘情愿的呢。”
“都是輩子欠她的。”甘氏這么接了一句。
何嬤嬤這才道:“噯……是這句話。可不是輩子欠了人家的,所以這輩子才來討債的。那市井里的婦人,可不是罵孩子討債鬼嗎?”
甘氏噗嗤一聲笑了:“行了!我知道了。您老也別跟著我們母女懸心了。她要折騰,隨她折騰。我叫人暗地里看護著,出了亂子隨時有人收拾,也罷了。”
何嬤嬤這才吹了燈,“那主子歇著吧。明兒還有大事呢。”
甘氏嗯了一聲,翻了個身,咕囔了一句什么,便睡下了。
做了一晚美夢的甘氏一醒來,心情不美妙了。因為她接到一個消息:“太子失蹤了?”ъiqiku.
怎么會失蹤了?
打發了那么多人盯著,他是怎么失蹤的?
甘氏從床下來,沒梳洗,只穿著里衣在屋里轉悠,“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了?”
何嬤嬤皺眉道:“許是端親王還給太子留了端王妃不知道的人手?”
瞞著妻子的?
甘氏眼里一下子變得陰冷起來:“果然,男人沒有好東西。”說完這話,她徘徊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咱們這位太子殿下,還真是不能讓人小看。端王妃利用了他,難道他沒有利用端王妃?他手里攥著的勢力,正是因為端王妃的出頭,才這么輕易的隱藏起來了。如今,卻成了他救命的底牌。端王妃不信任太子,可太子同樣也從沒信任過端王妃。也是,端王妃不是等閑之輩,這位庶長子能在后院活著長大,本身說明其心智不弱。”她看了何嬤嬤一眼,低聲道:“給表哥傳話,叫他調集人手,查太子的事。”
“那公主那邊,留多少人在暗處護著?”何嬤嬤又問了一句。
甘氏眉頭皺了皺:“留兩個女子行。只要確保她的人身安全。另外,如果桐桐不能控制局面,叫這兩人及時的傳消息回來。我怕這丫頭只一味的逞強。”
何嬤嬤微微猶豫了一瞬,才道:“那里……可都是糙漢子。只姑娘家,只怕不方便。”
甘氏擺擺手:“你多慮了。我心里有數。那些兵馬雖是端親王藏起來的。但是除了幾個是端王的心腹之外,其余人自己都以為是他們還是朝廷的人。云隱現在是堂堂的公主,又是從今天之后,唯一一個在禮法是陛下子嗣的人。是他們再張狂,也不敢傷害她。我有這個把握。”
何嬤嬤這才應了一聲是,轉身出去了。
而此刻的御書房,皇召集了幾位分量極為重要的大臣。丞相郭常和,靖安侯,六部的尚書,還有金成安,以及幾個宗室的老王爺。
永康帝靠在榻,看起來頗為憔悴,他叫眾人平身,對來福吩咐道:“賜座,茶!”
來福請幾位大人坐下,才說要叫下面的人茶,見一臉是傷的林芳華端著托盤走了進來。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不由的往皇臉瞄去,見皇像是沒有發現林芳華一樣,并沒有做出表示。他的心里哀嚎一聲,皇只怕是真沒看見林芳華。可諸位大人會這么想嗎?他們并不知道皇的視力到了什么程度了。那么此刻,他們會怎么想?會不會認為林芳華的出現是皇默許的,甚至是皇特意如此安排的。這體察意,都已經成了這些朝臣的本能了。
他還真沒想錯。在坐的幾位,在看清楚這人是誰之后,本來嚇了一跳。再加那青青紫紫的臉,更叫人摸不著頭腦了。俗話說的好,家丑不可外揚。這后妃的臉成了這樣,這一定是宮里又出事了。可皇偏偏將人提溜出來,鬧到他們面前,又是什么意思。這幾人接了茶,然后起身拱手行禮,可心里早已經七八下了。都說打人不打臉,這已經鬧到了打臉的程度,那這事,它能小得了嗎?
幾人端起茶盞,揭開蓋子寬茶,不時的吹吹面的茶沫,都一副渴的不行的樣子,是沒人主動說話…….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