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心里苦,但是看著坐在椅子低垂著頭的皇后,心里的想法更加堅定起來了,“皇后娘娘本來精神不濟,昨晚李妃的話叫娘娘又氣又怕,痰迷了心竅,老奴覺得,娘娘竟是瘋了!”
瘋了?
眾人再朝皇后看去,見皇后坐在椅子,低垂著頭,縮著肩膀,嘴里兀自咕囔著什么。
皇后竟然真的瘋了嗎?
張嬤嬤看向林芳華:“皇后瘋了,太子因為這事被逼出了宮,如今生死不知。而宸貴妃因為為皇后和太子求情,辯解了幾句,如今被圈在了北辰宮里。”
宸貴妃為了保皇后和太子,竟然這樣被打入冷宮了!
那這宮里還剩下誰?只有李妃和襁褓的元哥兒了。
幾位大臣看向林芳華的眼神有些莫測。這事聽起來匪夷所思,細想起來,好似也覺得這樣的事不是林芳華這個蠢人能干成得。可結果卻是,在皇病重的時候,皇后因為她瘋了;太子因為她離宮出走生死不知;宸貴妃因為她被打入了冷宮。
而恰恰李妃有動機做這樣的事,因為她是最大的受益者。
皇一旦出事,只有元哥兒繼承皇位了!
林芳華頂著眾人打量的視線,到底有些不安,她指著皇后冷哼:“咱們到底誰污蔑人?太子明明是畏罪潛逃,你非說是被我逼走的。我何德何能,能逼走堂堂的太子?還有皇后,昨晚明明還跟太子親親我我,你儂我儂,這會子卻說瘋了!啊呸!什么瘋了?我看是裝瘋賣傻!一晚的時間,能叫人瘋的這么徹底?哄誰呢?你是害怕這一身的臟水洗不干凈,才不得不瘋罷了。”
張嬤嬤的心不由的一緊,手也握了起來。“你……你……你這個奸妃,害娘娘至此……”她渾身顫抖著,“老奴在此發毒誓,皇后娘娘何太子,若有她所說的腌臜之事,叫老奴的子孫,男子世代為奴,女子代代為娼!老奴敢拿自己的命發下血誓……”說著,叫朝大殿里的柱子猛地撞了過去,頓時,人倒了下去,那頭的鮮血也冒了出來。
“嬤嬤……”皇后凄厲的叫了一聲,瞬間撲了過去,一把將張嬤嬤給扶起來,抱著張嬤嬤的頭,用手捂住頭的血窟窿,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般的嗚咽了起來。
張嬤嬤貼著皇后的耳朵:“姑娘……老奴不能陪你了……”
“為什么?”皇后的嘴角動了動,腦子里不斷的閃過各種的念頭。
“老奴不如此……娘娘的身不得干凈……”張嬤嬤的聲音更小了起來,“……娘娘……聽老奴的好……瘋吧……瘋了好……這亂子不斷……瘋了把您摘出來了……李家也保住了……太子是不行了……即便沒有李妃冤枉……太子也成不了事……到那時……娘娘和李家……摘不出來了……聽話……瘋吧……甘氏會保娘娘無憂……聽話……”
皇后將頭埋在張嬤嬤的脖子里,慢慢的,這懷里的人沒有了生機。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下來。
大殿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一時回不過身來。
林芳華也沒想到張嬤嬤會這么死了,她心里害怕,但卻不能因為一個婆子的死,來定自己污蔑之罪。她看著皇后臉混著血的淚痕,嚷道:“你不是瘋了嗎?怎么?這會子不瘋了?知道親近的人死了會難受……”
皇后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但嘴里卻發出個咯咯咯的笑聲。十分的詭異!
叫大殿里的眾人后脊背都覺得發涼。
正不知道眼前的情況該怎么處置,外面又響起通稟聲:“宸貴妃駕到”
外面腳步輕盈叫緊湊,轉眼,一個身影闖進了大殿。可不正是宸貴妃甘氏!
靖安侯眼睛一閃,默默的退回去坐著了。他才不信這位會是陽春白雪呢。
甘氏一進來,看到皇后抱著張嬤嬤的尸體,邊哭邊笑。“這是……怎么了?”顯然是嚇了一跳的樣子。
“阿柔……你來了。”皇后突然不笑了,轉臉看向甘氏,又嗚嗚的哭了起來,“你看看,嬤嬤死了……”像個無助的孩子。
被人不知道這阿柔叫的是誰,但甘氏和永康帝卻知道,這阿柔是甘泉的乳名。
甘氏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回到了家里的后花園,狗洞里鉆過來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兒手心里捧著個小雞仔,哭著說:“阿柔……你看看,它死了……”
她突然覺得腳步有點沉重,慢慢的走過去,跪在皇后的邊,像是當年一年,抱著她道:“不怕!不怕!死了是去天了,改明我跟你一起,將她給埋了。咱們找個好地方給她。”
“阿柔……你最好了。”皇后嘴里含糊著說了這么一句。
過去與如今重疊,甘氏的臉一瞬間煞白。可當眼神落在皇后的緊握在一起的拳頭的時候,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皇后這是做戲呢。她一緊張會雙手攥起來。
甘氏收斂心神,面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輕輕的扶著皇后坐在一邊:“乖乖坐著,我一會來陪你。”
任誰看了,都知道這兩人交情匪淺,感情至深。
“陛下!”甘氏走了兩步,到了皇的榻前,直直的跪下去,“請陛下懲治李妃,為皇后和太子正名。臣妾昨晚說過,皇后是您的結發妻子,她的臉面是您的臉面,是朝廷的臉面,是我大周的臉面。這個臉面我們丟不起!皇家也不能淪為百姓嘴里的笑柄。臣妾被關了一晚,今兒闖出來,還是這么一句話。皇后必須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不管誰說了什么,這一點都不能改變。請您即可下旨,晉封李家。李家因為皇后娘娘的恩澤而被晉封,這消息傳出去,太子馬會明白圣意究竟如何了。明白了您的態度,他便再沒有顧慮。太子此次私自出宮雖然不妥當,但是他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孩子。人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將這事這么揭過去吧。如今內憂頻頻,臣妾擔心外患將至。年前邊關傳來消息,北遼一場大雪,死了牛羊牲畜無數。這天稍一和暖,只怕少不了南下。這個時候,朝廷經不起一點動蕩。想辦法讓太子回來監國,才是當下最緊迫的事。”說著,對著永康帝連連磕頭,整個大殿都是咚咚咚的聲音。不一時,再抬起頭,見甘氏額青紫一片,眉心有鮮血滲出來,可見傷的有多重。女人向來注重容貌,這位本是絕色之人,如今為了給皇后和太子求情,竟然磕頭磕的毀了容貌,這份誠意,不能不叫人動容。
別人還罷了,金成安是知道四爺和林雨桐一直沒閑著的事的,既然這夫妻倆都有野心,那這甘氏絕對不是個等閑之輩。如今看她說的慷慨激昂,事做的也漂亮。先是有些沒看懂,繼而腦子里閃出三個字苦肉計!
這苦肉計一出,甘氏的形象立馬高大起來了。
可靠在來福身的永康帝卻知道,這不僅是苦肉計,這也是甘氏在逼迫自己這皇帝呢。要是自己再不廢了太子,她真敢扶持太子位。她是知道自己打死也不愿意將位子傳給端親王的兒子的。于是,他睜開眼睛,看向甘氏的眼神有些陰冷。
甘氏只眼觀鼻鼻觀心的跪著,額頭的血流下來,她也不去擦。那鮮紅的血液順著鼻梁往下流,絕美的容顏顯得妖艷無。好半天,才又道:“李妃小產失了皇子,一時想不開,遍自縊……身亡了。”說著,她看向永康帝,“陛下,您覺得這樣可好。李妃是后妃,皇后如今精神不好,臣妾代為管理后宮。嬪妃的處置,要是陛下下不了手,由臣妾來吧。”
林芳華臉色一下子給白了,“放肆!你不在你的北辰宮里待著,出來做什么?誰給你的膽子敢違抗圣明?抗旨可是死罪,你莫不是忘了。想要叫太子回宮好翻盤,你可真是處心積慮。”想叫我死,我拉你墊背。你死了,我卻未必死的了。
來福心說,人家明明是自請禁足。怎么三說兩說的,成了皇下旨了。這話說的,好似宸貴妃一心保太子觸怒陛下的事,一下子成了真的了。宸貴妃好似沒那么好心,皇也不至于那么昏聵。
何嬤嬤鄙夷的瞥了林芳華一眼,這位這次真是幫了主子的大忙了。基本所有的活都叫她出頭為主子干了。連昨晚主子的以退為進,自請禁足的這點漏洞,也被她三兩語,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堵了。成了真的被皇帝打入冷宮了。
聽了林芳華的這話,幾位大人看向甘氏的眼神,更加的和善了起來。別看甘氏說了那一通,又是磕頭磕出血,可都沒有來自死對頭的話叫人信服。林芳華都說甘氏一心為太子,那這誰有理由不信!
甘氏看了永康帝一眼,轉臉對林芳華道:“保太子不是為了個人私利,而是國家大義!”
永康帝聽著甘氏一句句大義凜然,偏偏卻又是逼迫自己而寸步不讓的話,喉嚨里涌出一股子腥甜來。
甘氏接著道:“陛下,您不能理事,不若叫幾位大人先……”
話沒說完,永康帝已經知道甘氏的打算了。她是想叫幾個大臣共同輔政。這手段真是高明,這些大人會拒絕嗎?到手的權力,誰會往外推?她根本是用權力在邀買人心。她這是在逼自己,再不廢太子,接下來等著由臣子輔政,權力被架空吧。
永康帝看著甘氏,可如今,卻怎么也看不清楚甘氏的容顏。只覺得那模糊一片的影子里,再也沒有他記憶里,那個穿著鵝黃的衣裙,在芍藥叢里撲蝶的少女的影子了。
“噗……”永康帝看著甘氏,胸口的那一口血,這么的毫無征兆的噴了出來。直噴到跪在下面的甘氏的臉。甘氏閉眼睛,鼻子里全都是腥臭的味道。
“陛下!”
“陛下!”sm.Ъiqiku.Πet
“傳太醫……”
大殿里一下子給亂了起來。
永康帝喊了一聲:“不……傳……”
大殿里瞬間靜了下來。甘氏心里嘲諷,到了現在了,還死要面子活受罪。怕人家看出他不能人道的事。其實,他要是多在民間找幾個大夫收在身邊,自己也沒那么輕易的得手。誰叫他只信了虛呢。可了虛……卻是自己的人。
眾人不明白永康帝這是為什么不請太醫,想要前勸勸,卻見永康朝宸貴妃伸出手了。
甘氏膝行兩步,到了永康帝跟前,“陛下……”她伸出手,握住對方的手。
永康帝嘴角動了動,不對著這個女人妥協,還能怎么辦呢?好半天,他才像是攢足了力氣一般,“太……太……太子……廢……”說到這里,只覺得手心猛的一疼,他愕然的看向握著他的手的甘氏,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甘氏一下子撲到永康帝身:“陛下!陛下……傳太醫!快傳太醫……”
幾位大臣一下子圍到了床邊,甘氏的手顫抖著,慢慢的放在永康帝的鼻子下面,然后猛地跟受了驚嚇似得,一下子收了回來。聲音了帶著哽咽的道:“陛下……他……”
來福扶著永康帝躺下,哭了出來:“陛下……”
卻見甘氏蹭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抹了臉的血,想起什么似得,呵斥道:“住嘴!”
來福一下子噎住了。剛才看宸貴妃的樣子,八成是皇已經駕崩了,怎么還不叫人哭呢。
甘氏的視線在大殿里掃視一遍,吩咐道:“剛才是我考慮不周,不能叫太醫,得叫了虛道長來。等會子,太醫來了,叫在外面候著,說是皇后身子不好,叫他們來是給皇后診脈的。了虛道長混在里面,叫他順便給皇診脈……看是不是已經……”
為什么鬧的這么麻煩?
有人不解的看向甘氏,也有人陷入沉思。
甘氏卻看向幾位大臣,然后對來福和何嬤嬤道:“去!守在大殿之外,三十米之內,不許有任何人靠近。”
來福看了一眼躺在榻的永康帝,卻被何嬤嬤給拉了出去。
甘氏這才低聲道:“皇……他……是不成了。但是太子不在。怎么辦?這時候,一旦露出一點消息,這天下可大亂了。”
是啊!皇駕崩,偏太子不在朝堂。怎么辦?
甘氏看向幾人,“諸位大人能否聽我一。陛下龍御歸天,大家心里都難受。可陛下曾說過,除了蒼生無大事。咱們不能眼看這朝廷動蕩,攪得人心惶惶。內憂外患之際,我也顧不得其他了。”
“娘娘有話盡管說。”郭常和第一個表態。
太子不在,另一個嗣孫還在襁褓,這樣的幼君當不得事。
甘氏深吸一口氣,看著躺在榻一動不動的永康帝,眼瞼慢慢的垂下,不叫人看見眼里的神色,面卻沉吟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秘不發喪!”
秘不發喪?
啊!.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