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林芳華沒有算計我娘的可能！”林雨桐深吸一口氣，“那么，我娘跟著當(dāng)時的恒親王回京，到底是她故意的，還是無奈的選擇。”

明空搖搖頭，倒是客觀的說道：“說不好！只能說是順勢而為吧。如果當(dāng)時的恒親王沒有動心思，你娘也不會想著回京。只是……偏巧了，恒親王跟邪了一般，要帶你娘走。而后來的事情，完全出乎我跟你娘的預(yù)料。”

這是指永康帝簡直是個變態(tài)的事不在他們倆意料的范圍之內(nèi)。

明空的臉露出幾分難的苦澀：“你娘心里本有恨，這些年的恨積攢在一起……她跟我不一樣。我這些年吃齋念佛，心里的戾氣多少能化解一些。想起來的時候也恨，但是沒有那么大的執(zhí)念了。不過，你也別因為你的事，怪你娘。任何一件事，成因都不止單一的。你娘當(dāng)年離開林家也是一樣，若是林長亙又一點好，若是林家那母女沒有咄咄相逼，她不會不顧一切的選擇離開。而且，你得回過頭看。當(dāng)年，你娘也只有十六歲。十六歲，其實還是個孩子。很多地方還有不成熟的。她也不是自來這么會算計。一個被父母疼寵長大的嬌嬌女，在她之前的人生里，只有陽光燦爛。可突然一天，父母哥嫂一切親人，都死了！死的那么慘烈！當(dāng)時，我躲在角落里，看著你娘給你外公外婆舅舅收尸。你根本無法體會那種抱著親人的頭顱找尸身的心情。一般人見到那樣的場景，會瘋了的！易地而處，你會做什么選擇呢？你娘唯一能做的，是叫林家不敢輕易的害你。后來的這些年，隨著年齡的增長，人慢慢的也成熟了起來。對當(dāng)年的選擇，她也不是不后悔！尤其是對你，又是想念，又是愧疚。人都年輕過，年輕的時候，誰都會犯錯，你娘曾跟我說過，對你的安排，是她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

林雨桐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明空的話她聽到心里了，這話也不能說有錯。于是，她果斷的轉(zhuǎn)移話題，指了指還在昏迷的慧長公主：“照你剛才那么說，她也是你的仇人。你的姐姐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被活活打死。”

明空看著慧大長公主，“是啊！不殺伯仁，伯仁卻她而死。當(dāng)年，她的長子也不過十四歲，天之驕子的少年，看見一個婢女美貌，又是在他舅舅的府，隨意的調(diào)笑了一句，根本沒往心去。誰知道會因為一句話而害死人呢。”說著，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年男子，“他是當(dāng)年那個少年，因為這事，給了他很大的沖擊。后來聽說靖安侯回去打了他一頓，躺在床半年沒起來。前些日子，我在大慈恩寺的供奉牌位的地方，看到了一個不起眼的牌位，那個牌位是給我姐姐的。而這個一直默默的供奉香火的，是他。如今，滿京城誰不知道這位靖安侯世子是個古板的人。他娶了一房妻子，沒有子女，也沒有納妾。只過繼了一個兒子。為人不喜多，不管對男人還是女人，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多必失。據(jù)說，從那次被打之后，這么多年了，他滴酒不沾！”

年少醉酒的一次失，最后的結(jié)果成了他一輩子的魔障。林雨桐有些知道明空的意思了。以靖安侯世子的身份，因為一個婢女的死自責(zé)至此，可見其心性。她有想起四爺當(dāng)初打探來的靖安侯府的消息，知道這個長子向來跟慧大長公主這個母親不親近。估計根子也在這里。

明空輕笑一聲：“大長公主這個年紀(jì)的人了，還能活幾天。又經(jīng)歷了這么一樁事，受了驚嚇。之后……靖安侯會責(zé)怪她臨陣脫逃，而她的長子這些年也從不跟她親近。到了這個年紀(jì)了，失去恩愛的丈夫，贏不回兒子的心。叫她活著要死了更痛苦。再加……宗室的罹難，沒有她這個大長公主的促成，怎么會這么輕易的南遷呢。她的心到死都不會安寧的！”

林雨桐朝明空行了一禮：“你不是一個純粹的和尚，但是我在你的身，還是看到了寬恕。在知道了我在下游的時候，你選擇了放火燒船，起真刀真槍的殺戮，如今這樣，死的人應(yīng)該是最少的。宗室五歲之后，都要求學(xué)會游水。我想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你在逼著他們跳水自救！你沒有背叛我娘，你執(zhí)行了她的命令。你對得起甘家當(dāng)年的援手之恩。”

明空朝林雨桐一笑，心里仿佛一下放下了一般：“永康帝的棺槨我叫人澆了桐油，你即便叫人搶救也來不及了。”

林雨桐明顯了愣了一下：“活人我都救不過來，我管死人干什么？”

明空愣了一下，這次是真笑了：“這話才對！活人都救不過來，救死人做什么。”他笑著笑著，容色正了起來，“殿下，幫著你娘害死永康帝，看著金家的江山搖搖欲墜，我的大仇算是已經(jīng)報了。從此，殺人的勾當(dāng)我不會再做了。而今，除了你懷里的孩子，船所有的五歲一下的孩子，我都叫人帶走了。你了解你娘的性格，宗室的結(jié)局，不會好到哪里。這些孩子無辜，我?guī)麄兂黾伊恕Ｈ绱耍潘闶钦娴木攘怂麄円幻Ｒ恍╋L(fēng)評好的女人，我也救了，河對面。剩下的人，您相救救，不想救隨他們?nèi)グ伞ｋm說少不了有冤枉的，但宗室糜爛，不該死的事少數(shù)。”m.biqikμ.nět

林雨桐這才朝明空行了一禮：“大師慢走！”

這和尚不是個純粹的好人，也不是個純粹的壞人。能救下孩子婦人，能在最后關(guān)頭以大局為重，寬恕了仇人，做到這一點，已經(jīng)算是難能可貴了。她不能也不該要求太多。

明空轉(zhuǎn)身，抬腳走：“別瞞著你娘，原話告訴她。她不會真的責(zé)難我的。”

林雨桐趕緊問道：“那您知道了虛去哪了嗎？”

明空的腳步頓了一下，“等采回來你知道了。”

怎么跟采扯關(guān)系了？

可等采嘴角掛著血，押著了虛過來的時候，林雨桐才明白了。了虛之前只怕早被明空擒獲了。他將了虛放出來，為的是替自己試探一次采。

如今，見采沒幫著了虛逃走，而是真的將了虛帶過來了。她還真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才好。視線在兩人身一轉(zhuǎn)，才朝采擺擺手，叫他放開了虛。

“咱們沒怎么正面接觸過吧。”林雨桐看著了虛，問道。

了虛渾身下都濕透了，如今整個人都有些脫力。這樣的人是怎么叫采受了傷的。這是林雨桐暫時看不明白的事。

采松開了虛，了虛十分干脆，直接往地一坐：“殿下請恕貧道不恭之罪，實在是累的很了！”

林雨桐也不居高臨下的看人，干脆蹲下：“不用這么講究，我最佩服的是有本事的人，你在我眼里，是個有本事的人。”能在暗地里將勢力發(fā)展成這樣，這個人不簡單。何況他一手醫(yī)術(shù)確實是不俗，這樣的人才還真是難得。

了虛詫異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殿下你在我眼里，卻一直也沒怎么往心里去。要不然，我也不會吃這么大的虧！連采，你都這么快籠絡(luò)過去了。起宸貴妃，你也不遑多讓。”

“姑且當(dāng)你這是夸獎。”林雨桐搓了搓臉，“我今兒可真是驚心動魄。我也真是累了，咱們也不廢話。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你不能殺了我。”了虛十分篤定，“要不然，那些宗室的王爺們，即便你救來，也活不了。”

“你給他們下毒，想脅迫他們聽你的？”林雨桐咧嘴一笑：“我救他們了，但誰說我一定要他們活了？只要暫時不死，剩下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了虛先是一愣，繼而有些了然。道理確實是這么個道理。救人是救給天下人看的。而這些人暫時不死，卻正可以說明此事的事情跟宸貴妃沒有關(guān)系，他們是活證人，證明宗室罹難是前朝余孽的陰謀。他呵呵一下，“我一直以為，宸貴妃是要趕盡殺絕的。沒想到，她早猜到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會怎么逼迫這些人。所以，才有了你和明空這個賊子的這次行動。你們一個負(fù)責(zé)救被我下了毒的人，一個負(fù)責(zé)將我的人趕盡殺絕。還真是手段毒辣！”他看著林雨桐，“不過，殿下你的處境似乎也不好。你的母親這次可是將你也算計在內(nèi)了。她讓你救人，知道救來的人會起到什么作用……”

“你也不用挑撥。”林雨桐站起身，活動了活動有些僵硬的腿，“你這點伎倆在我這里沒用了。你是自己自裁呢，還是……”

了虛卻猛地站起來：“殿下，其實咱們還是有許多事情能聊的。這江山怎么才能到你的丈夫，你的兒子手里？您真的不感興趣？我們還是有合作的基礎(chǔ)的。”

“你再教我怎么對抗我的母親？”林雨桐恥笑一聲，“聽起來很有吸引力，但其實都是狗屁！人之所以吃虧，是因為心里的貪欲。那些王爺要是一早不聽你胡說八道，而是阻止人馬立馬反抗，也不會演變成這樣。說到底，他們從頭到尾，都是死在一個貪字。我會重蹈覆轍嗎？”

了虛的眼睛瞇了瞇，“那對不住了，公主殿下！軟的不行，咱們只得來硬的。”說著，看了采一眼，“看你的了。”

見采抬手將嘴角的血跡一擦，瞬間站直了，哪里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林雨桐將視線落在采的身，手心里卻已經(jīng)攥住了武器。采朝前走了一步，緊貼著了虛站著，好似要攙扶對方一下。然后，只在一眨眼間，采動了，他的胳膊抬起來，猛地向前一捅，見了虛痛苦的呻吟了一聲，似乎不可置信一眼的扭臉看著采，“你……你……你……畜生……”

采的手一松，了虛的身子往下倒了下去。

“為什么？”了虛強撐著，問了一句。

采淡淡的道：“你不是給我密信說，不管用什么辦法，都得留在云隱公主身邊嗎？如今，我做到了。”

了虛嘴角翹起：“好好好……”他虛弱的喘著氣，抬手指著采，眼里的憤恨好似隨時都能化為一柄利刃將采給凌遲了。

采那么看著，動也不動。慢慢的，了虛的手臂無力的垂了下去。

“殿下！”采跪在林雨桐面前，“我剛才去鎮(zhèn)子，半路碰了了虛。他想跟我一起，趁您不備，將你拿下做人質(zhì)。我忌憚他的毒術(shù)，只能佯裝答應(yīng)……”

林雨桐卻沒管他說什么，只蹲下身，將手搭在了虛的手腕把脈，然后她眉頭微微皺起，抬手將手里的匕首插在了了虛的心臟，“你的匕首扎在他的后背，看似傷到了要害，可是……巧了！它剛好插在了心肺之間那么一點點縫隙。這個位置可不好找，不能不說他的運氣真好。你說呢？”她一把將匕首抽出來，用帶血的匕首挑起采的下巴，“不過現(xiàn)在是真的死了！我補了這一刀，保證他再也活不了了。采啊！你別告訴我，你那一刀，真的只是巧合？”

采的面色微微的變了：“殿下的醫(yī)術(shù)才真是出神入化。這一點，在下真的沒有想到。”

“怎么？”林雨桐哼笑一聲：“還真是演得好！如此，既能叫他順利的假死脫身，又能叫你取得我的信任，不能不說，謀劃的真好。”

采直直的跪下去。對著林雨桐磕頭：“殿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一刀……再加今晚他在冰水里泡了不短的時間，又穿著濕棉衣……他這么大的歲數(shù)了，元氣傷了，活不了多久了。他確實是想叫我對殿下動手的，但是我沒有。我已經(jīng)背叛了……但實在不想叫他這么死在我的手里。不管怎么說，因為他，我才能長大……”

林雨桐沒有多說話，只伸出手，手心里多了一粒藥丸：“吃下它！”這前朝的余孽肯定還有漏之魚，要想一打盡，那么，采還得用。她現(xiàn)在無從判別采的話的真假，所以，得捏住采的命脈。盡管這手段未必光明。

采看了林雨桐一眼，將藥丸塞在嘴里吃了。林雨桐注意到，采是將藥丸咬碎了，一點點的往下咽的。她的眼里馬多了幾分玩味：“怎么？分析出這藥的成分了嗎？”采肯定也是懂醫(yī)理的。看他的動作，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別費勁了，你跟了虛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知道他的醫(yī)術(shù)厲害，我能拿普通的藥糊弄你嗎？給你吃的都是寶貝，里面的藥材都已經(jīng)絕跡了，吃一顆少一顆了。我還心疼著呢。但愿你能發(fā)揮的價值，我給你吃的藥的價值大。”

采的心瘋狂的跳了起來，這位殿下年齡明明不大，為什么在他面前總是又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馬蹄聲傳了過來，林雨桐停下腳步正想著誰來了。見一人一馬到了近前，從馬下來的人正是黑玫。

“怎么了？”林雨桐面色一變，“出什么事了嗎？”

黑玫趕緊道：“殿下，瑜親王，寧親王都找到了，兩位王爺如今的情形不好，說是了前朝余孽的算計。聽說我們是殿下派的人，急著要見您。另外，村里的大夫醫(yī)術(shù)實在不怎么樣，怕是得回京城請?zhí)t(yī)。兩位王爺還有其他好幾位宗室郡王，那癥狀像是毒了。”

還當(dāng)什么事呢？這個！誰有功夫搭理？救來行了！

林雨桐嘴角抿了抿，叫黑玫去傳話：“你告訴他們，說呆在城外實在是危險，先叫鄉(xiāng)民們想辦法將人往京城送。送到了京城付賬。不管是牛車驢車板車獨輪車，只要能將人送回去，怎么都行。先緊著活的！”說著，指著一邊的草棚子，“你順便去鎮(zhèn)組織人手，將這些人先期送往京城。”

黑玫應(yīng)了一聲，這才低聲道：“馮將軍那里傳來消息，陛下的棺槨燒沒了。”她有些喪氣，今晚救多少人功勞都白瞎了。叫皇死無葬身之地，這罪過可大了！

林雨桐拍了拍黑玫的胳膊：“去吧！沒事，有我呢。”

黑玫剛走，溫云山又從宛平派了人找了過來。“殿下，老帥的急信！”

林雨桐面色一變，應(yīng)該是斥候有些消息。她打開信紙，著火把一看，頓時面色變了：“五萬人馬，已經(jīng)入關(guān)，距離京城只有兩天的路程了……”她閉了閉眼睛，心里反倒穩(wěn)了下來，“走！回京城！”.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