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想著，林雨桐拿出帕子，將座椅擦了一遍。都是原木色的，好似不管怎么擦，都不太干凈。

等坐下了，四爺才解釋：“等冬天的時候，一等座在前面。靠著前面能通暖氣。”

原來是這么個原理。

林雨桐聽的一愣一愣的，這邊還沒搭話，聽見外面又喧鬧了起來。原來車站在賣站臺票，一分錢一張。

四爺忙伸手把窗戶關嚴實了。林雨桐看著一圈穿著藍的灰的，打著補丁已經看不清楚什么顏色衣服的人，有的挑著擔子，有的背的包袱，男女都有。還有抱著背著孩子的，沖過來攀著車窗往火車頂爬。

林雨桐四下里看了看，三等車廂其實都沒坐滿呢。如今這車廂不算大，但座位之間的空隙較大，一個車廂三四十個座位的樣子。如今還有十幾個空位。但是車廂門緊閉，一點都沒有叫外面的人來的意思。而這些人也好似從沒想著要擠進來，恪守著這個鮮明的階級。其實叫他們站在車廂里也是了，擠進來絕對能站下的。

火車再次動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了。天已經慢慢的黑下來了。看到那么多人在車頂，林雨桐猜到了，這應該是一趟慢車。

四爺拉著林雨桐起身，低聲道：“拿個小黃魚出來。”

林雨桐順手塞給四爺，知道他這是打算帶她去一等座。

兩人牽著手，從車廂里穿行而過，連著過了五個三等車廂，才是二等車廂，二等車廂里放著的是軟座沙發樣子的座椅，坐著的人更少，一個車廂沒有十個人。五塊錢一張票可不是誰都掏的起的。

再往后，是餐廳。車的餐廳鋪著淡黃色的桌布，桌還放著細口的花瓶，里面插著一兩多塑料的裝飾花。一頭還有個吧臺，提供一些西餐面包和酒水。林雨桐看到有一對男女，男人一身白色的西裝，腳是黑白兩色的皮鞋擦的十分亮堂。對面的女人穿著白底紅牡丹的旗袍，身披著一件價值不菲的皮草。男人的手里端著高腳的玻璃杯，玻璃杯里紅色的液體該是紅酒。而女人面漆那擺著一份已經切成小塊的面包，邊的玻璃杯里放著還冒著熱氣的牛奶。很小資的樣子。

車頂與車廂里，隔著個車頂，但仿若是兩個世界。

那舉著酒杯的男人，看了四爺和林雨桐一眼，舉杯致意了一下。實在是這兩人的穿著，一看跟他們是一類人。

四爺朝對方點點頭，對方馬來了一句：“wouldyoulikeadrink”

四爺看了林雨桐一眼，挑挑眉，“那打擾了。”

對方見對方聽得懂英語，偏說的漢語。知道人家是不想在國內說英語。

他馬從善如流，伸手跟四爺握手：“你好，陳向東。”

“尹震。”四爺跟對方握了一下手，叫介紹林雨桐，“這是內子。”

陳向東馬伸出手：“原來是尹夫人。幸會幸會。”

“陳先生客氣。”林雨桐將手遞過去，這人十分紳士，輕輕的握了一下指尖松開了。

可對于他身邊的女人，卻沒有介紹。林雨桐看過去的時候，見這女人有資質在看著陳向東的臉色，知道這人應該不是陳向東的親眷。要么關系不深，要么也是萍水相逢。關系應該不是對等的。

四個人落座了，有侍者前倒酒，又端了西餐的牛排進來。這么聊起來，才知道陳向東是從英國回來的。家在海，這次不過是跑了一趟生意罷了。

“……咱們國家的紡織技術實在是太落后了。如今咱們國內的印染廠，基本都用的是日本和德國的坯布。日本離咱們近，運費便宜，所以，差不多都用日本坯布。我們廠子，是剛從德國訂購了一臺最先進的紡紗機……”

林雨桐是個機械盲，這些東西她聽懂個大概，但一說到專業的部件這類東西，她完全是聽不懂的。

四爺算是半個機械行家，這方面的東西，一通百通。因此他十分說得話。

林雨桐吃著牛排，覺得其實吧……還不如四爺買回來的驢肉呢。

陳向東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見對方這西餐禮儀十分嫻熟，對這兩人的身份再不懷疑。

林雨桐也沒注意對方的打量，一份牛排吃下去，還是覺得沒吃正經飯。

對面的姑娘突然出聲小聲道：“尹夫人是哪所學畢業的？說不定咱們還是校友。”

能讀學的女學生，如今都算是新女性。

林雨桐笑了笑：“咱們不可能是同學。”

陳向東看了那姑娘一眼，才對林雨桐道：“嫂夫人是在國外讀的大學吧？”

這么一會子功夫，從尹夫人變成嫂夫人了。

林雨桐抿嘴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在人家看來這算是默認了。

夜里在車還是很冷的。尤其是緊挨著窗戶，寒氣從窗戶透過來，叫人忍不住大寒顫。林雨桐明顯的能感覺的到，對面的姑娘在輕輕的跺腳。這樣的天穿著旗袍，腿和腳能不冷嗎？

林雨桐端著酒杯抿了一口酒，聽四爺正跟對方在說什么，聲音有點小，夾在火車的哐當聲，聽的不十分清楚。緊跟著，見四爺將一根金條給推了過去。然后陳向東招手叫來侍者，好似在說臥鋪的事。

本來林雨桐對臥鋪是不抱什么希望，能舒服到哪去。可是真的進去了，才知道這臥鋪不光是臥鋪，還是一個包廂。里面擺著沙發，桌面是大理石的。一張不算小的雙人床，床的一邊還有一個洗臉池和坐便馬桶。雖然沒什么遮擋，但是卻足夠的干凈。車廂門一關，這里自成天地了。

林雨桐也憋壞了，門一關先進了空間廁所。將外面的留給四爺。先洗了澡，這才出來。見四爺已經用熱帕子擦身子了。林雨桐接過來，給他擦背，“你跟那陳向東說什么了？”

“這個人脈留著，以后會有大用。”四爺說著，不再語。

林雨桐愣了愣，明白了。布匹也是重要的戰略物資。

火車的床想象的要舒服。雖然睡的不踏實，但也坐著挨凍強了太多。第二天一早，陳向東過來了。兩人說的還是紡織機的事。直到下午，火車到站，陳向東才匆匆的留下了他的地址，叫四爺安頓好以后一定給他發個電報或是打個電話。

這次兩人沒跟著陳向東一起下車，而是等到了最后，才從車下來。出來的時候，車站跟前，已經沒什么人了。

不遠處，停著幾輛黃包車，四爺伸手叫了一輛，“去銀行。”

一個人拉著兩個人跑，到了地方才要五分錢：“要是拉一個人，三分。拉兩個人五分。”

其實他說的多了。拉一個人兩分錢，一男一女，頂多三分錢。像是他們這些拉活的，一人一天能拉夠一毛，是運道。除去給車行的四分錢，自己還能落下六分。一個月一塊半，夠自己的嚼用了。但要是有個婆娘再生個孩子，只夠喝稀的。

四爺將僅剩下的一個大洋遞過去，“十多里路，拉兩個人，辛苦了。”

林雨桐朝對方點點頭，這才朝里面去。

這車夫拿著錢，抽了一個嘴巴子，自己不實誠，卻沒想到碰了這么一個實誠的客人。

林雨桐還沒進銀行的門，卻被懸掛在銀行門口的牌子給吸引了注意力。這面寫著今日銀行兌換銅板的兌換率。今日是一個銀元能兌換一百二十三個銅板。

邊有個穿著長衫的男子皺眉道：“昨兒能兌換一百二十七個，今兒怎么成了一白二十三個了。”

她邊的女人拉著男人走：“明兒再來看看，差了一天的菜錢，虧大了。”

林雨桐只覺得這時候的貨幣真是叫人撓頭。一個銀元可以兌換一百二十八個銅板左右。為什么說左右呢？那是因為這個兌換率，每天都是變化的。一個銅板相當于多少錢？反正是兩個銅板能買三個雞蛋。如四爺之前買紅薯，一分錢買兩個，在這種想只買一個的情況下，可以不用這種一分錢的硬幣或是紙鈔，而用銅板支付。一分錢能換十二三個銅板。而且這個換算，在各地還不一樣。這買東西算賬真是夠麻煩的。也難怪大家換個零錢都要計較，一個銅板在家庭的作用大了。買青菜夠炒兩頓，買豆腐夠買炒一盤菜的。是男人們在外應酬，打個茶圍子，也才幾個銅板的事。連一分錢都用不到。

這么在心里算了一遍，進了銀行。見到有人拿著兩塊大洋來存錢，那高高的柜臺面焊著鐵柵欄，交易得把東西從縫隙里遞過去。見那收銀的將銀元輕輕的扔在柜臺，豎著耳朵聽了聽，又拿著兩個銀元相互的擦了擦邊緣，才對外面的人道：“對不住了您，只能給您存一塊。另一個，您還是先守著吧。”

意思十分明顯，這銀元有一個是假的。

見這存錢的臉瞬間變了顏色，“這群王八蛋，我說嘛，咋這里利索的結賬呢。”

里面的收銀的同情的看了這人一眼，邊將那一個銀元放在柜臺專門放銀元的弧形槽子里，邊勸道：“張老板，能給您一塊，您知足吧。還想怎么著啊？”

說著話，那邊已經將存著給填好了，這邊順手給遞出來，“您看好了，現大洋一塊！”

這被稱為張老板的，哭喪著臉拿著存折看了又看，才小心的塞到懷里，轉身出去了。

四爺前，將手里的金條亮了亮，里面的人馬道：“您稍等，我這請經理去。”

林雨桐笑了，這跟大儲戶的vip業務是一樣的。

這位經理穿著西裝，客氣的請四爺和林雨桐往里面去。轉了樓，是經理辦公室室。黑色皮質的沙發，大理石面的茶幾。用白色的陶瓷茶杯沏好茶送過來。

這人才問：“先生都打算換大洋？”

林雨桐接話道：“還有十塊錢的紙幣，五塊錢的銅板。”不能動不動一個銀元一個銀元的往外扔，這不是過日子的人。

四爺扭頭笑了笑，點頭。

見四爺跟經理去辦兌換的事，林雨桐問一邊支應著的前臺收銀員，“剛才那張老板怎么回事？”

這人一見問這個，打了一個嗨聲，“還不是街那個什么虎威幫，一伙子地痞流氓。那張老板開了一家小飯館，好家伙，這伙子人只吃飯不給錢，說是記在賬月底結。可是這一月拖一月，誰見他們的銀子了？這張老板托了他表姐的夫家的大姑姐的小叔子，那是在警察局當差的。叫人去催了催，結果面子是給了，扔了兩個大洋來。還有一個是假的！估計……張老板的店啊，是開不下去了。至少在青島是不行。”

原來是這一碼子事，“做個小生意，也難！”

“誰說不是呢？”這人應和了一聲，才要再說話，四爺和經理已經回來了。

林雨桐見四爺的手里提著一個布袋子，看來還不少。她急忙站起來，那邊的經理也將人往外送：“您要是存錢，只管過來，給您按最高的利息算。要是買股票，咱們這里也能代買，您放心。”

又熱情的介紹當地的酒店，什么臨海渤海，“要買房子，還得是以前的德租界，那里的房子很不錯。”

兩人暫時還考慮那么多，房子的事更不在考慮的范圍之內了，所以，兩人直奔臨海酒店。

住一晚也用不了一塊錢，寬大舒服的床，衛生間，洗浴間，都帶著歐洲的建筑風格。甚至里面已經開著暖氣了。按房間里的鈴，有侍者服務。點餐，在房間里用餐，這一點問題都沒有。感覺這里，除了沒有電視電話這些東西意外，真的跟后世的星級酒店有的一。服務十分的貼心。

當然，還有更貼心的。這酒店里，來來回回的走著不少一身清涼裝扮，短袖或是無袖旗袍的女人。臉帶著精致的妝容，旗袍開叉開在膝蓋面一點點的位置，露出穿著絲襪的小腿。只要客人在房間里招呼一聲，她們馬會進去，服務非常貼心。

林雨桐觀察她們，主要還是研究她們身的旗袍。覺得電視劇電影真是將人誤導的夠可以的。她嘴說個不停，見四爺在一邊沒搭話，問道：“……我說她們服務非常貼心……”

話還沒說完，四爺接了一句：“價錢也非常貴！”

林雨桐：“……”.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