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tstronggt民國舊影50
因為機關都遷到了城外,慢慢的,在城外有了新市場。這新市場在一處山坳里,窄窄的一條道,攤位都是由土臺子和面由蘆席搭建的棚子組成的。但卻尤其的熱鬧。
春節(jié)前夕,這新建的市場人尤其的多。林雨桐和四爺也難得的出來準備年貨。有不少的學生也跟著出來,他們大多數都是看看熱鬧,但真的舍得花錢的沒有幾個。倒是老百姓的日子,以前寬裕許多。
四爺跟林雨桐算賬:“你想啊,這家家戶戶的如今可不指著部隊吃飯。家里的蔬菜雞蛋家禽,根本不愁賣。以前一只雞兩毛錢,現在九毛錢買兩只,連換價錢的都沒有。再有,這老鄉(xiāng)家里要是有老驢了,那這基本天天都有進賬。雇一頭毛驢聯動趕老驢的人,做一天工是六毛錢。這,有些老鄉(xiāng)還三不五時的想叫驢歇一歇,這份錢都掙不過來。”
林雨桐馬明白了,還有家里采的藥材,房前屋后的棗樹,家里織的土布,是生了羊羔的母羊擠出來的羊奶,其實都是可以換錢的。而且是供不應求。
她笑道:“這也算是好事。人口的繁榮總是能帶動當地的經濟。”
兩人一路走了,四爺拉著她的手,怕她被擠倒了。別的什么東西都沒怎么買,只紅棗買了不少。另外是土布,孩子出生得做衣服的。現在最難買到的反倒是雞蛋,冬天雞不下蛋,根本沒有賣的。而且冬天的雞是真的瘦。四爺買了幾斤羊肉罷了,雞肉還是算了。
臨走的時候,在市場的最外面看到半袋子核桃,一個小姑娘蹲在一邊賣。四爺花了兩塊錢將核桃全都買了,“這種堅果可不好找。”這類東西孕婦應該適當的吃一些。
除夕的時候,大家都是在單位聚會的。沒有誰是回家和家里人一起過年的。有的單位舉辦晚會,有點單位舉辦舞會,但最后的節(jié)目,都少不了一項,那是會餐。
四爺不用去單位,“你去吧,也點結束了。”
林雨桐將餃子餡都拌好了,還有包餃子的面都已經活好了。她指了指外面,“叫警衛(wèi)班一起過來包吧。你們先吃著。”羊肉大蔥餡的餃子,和面用的面粉也不多,反正能保證一人能吃十幾個的樣子吧。
但這跟醫(yī)院和學校的年夜飯起來,已經好了太多了。醫(yī)院學校稍微好點,這里工作的,補貼別人高半級,因此過年的福利也好了一些,鍋里燉著白肉,沒多少肉但能燉一大鍋好湯,然后放白菜蘿卜豆腐粉條,一人一大碗這是難得的好飯了。很少有單位能有這個級別的伙食標準。因此不等開飯,全都對林雨桐和方云豎起大拇指。
林雨桐陪著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全都給了錢妮了,還得趕下個場子,去學校陪學生過除夕。她到的時候,食堂這邊都散了,各人打了飯,全都回各自的宿舍去了。林雨桐在窯洞外面,聽著窯洞里傳來的歡聲笑語。
有的窯洞可能已經吃完飯,里面的燈已經熄滅了。安的油燈很少,只要不是學習的事情,晚很少有人舍得點著油燈或是蠟燭。大家黑燈瞎火的躺在被窩里開臥談會。走到一個還亮著燈的窯洞門口,本想推門進去的。誰知道手剛舉起來,里面的等滅了。
然后聽見一個清亮的嗓子道:“小麻雀,該你了。”
林雨桐一愣,學生間又很多這樣起綽號的現象,像是這位被叫做小麻雀同學,一定是個嬌小又愛說話的人。
果然,她聽見里面的姑娘說著一口地道的川話,“那我說說我們的家鄉(xiāng)菜回鍋肉……”
“回鍋肉有什么好的?誰沒吃過?”里面的眾人跟著起哄。
那小麻雀卻一副不急的樣子徐徐道來:“這你們不懂了,這回鍋肉又兩種做法,一種是生爆鹽煎,一種是熟爆鹽煎,這兩種做法截然不同,那味道也不同……”她細致的描述回鍋肉吃起來的滋味,林雨桐在外面都能聽見里面若有若無的咽口水的聲音,聽她又說起麻婆豆腐,要怎么選辣椒,怎么選花椒,“吃到嘴里,麻辣的叫人再也張不開嘴也好……”
又有京城的同學介紹豆汁,不少反駁這豆汁不是豆?jié){嗎?這同學馬嘚瑟,告訴大家這豆汁是怎么發(fā)酵的,有點酸味,“冬天捧著一碗熱豆?jié){一吸……”
然后林雨桐不自覺的跟著做了一個吸溜的聲音,里外一起神同步。
錢妮在身后道:“餓了吧,回去吃飯。”
林雨桐擺擺手,繼續(xù)往前走,換個窯洞聽墻角,里面的來自內蒙的同學在說烤全羊,“整個一個肥羊一根棍子穿過兩個人抬,等烤的黃燦燦的,香噴噴的……”林雨桐又要跟著流口水了,整個腮幫子都酸了。
又聽里面還有更行家的,說是吃烤全羊最好吃綿羊,山羊不好。綿羊性暖,山羊性寒,而且山羊的尾巴是個好東西,切成薄片生吃,味道也不錯。
林雨桐擦了擦嘴角,決定還是不要聽下去了。反正這么聽著,這么些學生還都是家境富裕的,瞧這以前的伙食標準,跟現在這水煮菜起來,嘖嘖……
錢妮跟在林雨桐身后往回走,低聲道:“這是大家在精神會餐呢。”
精神會餐?
真說不好這是精神勝利法呢,還是再找虐。估計這會子一個個的口水分泌的腮幫子疼,肚子即便不餓也開始不停的叫喚了。好似這種精神勝利法,能叫他們覺得白天吃的那些苦都不算是苦了。
回去的時候,四爺給林雨桐和錢妮一人留了十五個餃子,在鍋里熱著呢。
看著餃子包的還不錯,林雨桐用手捏了一個:“誰包的?”
“你這一碗是我包的。”四爺給她端了一碟子醋過去,“要蒜嗎?”
林雨桐看著餃子愕然的看向四爺:“學會包餃子了?”進步了!如今這技能真是越來越多了。用不了多久,他大概除了不會生孩子沒什么不會的了。
四爺還謙虛:“皮不是我搟的。”
“從來沒吃過包的這么好的餃子。”林雨桐贊了一聲,不是那種只將面片捏住,餃子包出來一個個都是爬著的。但也不是有什么繁復的花樣,是捏好了擠一擠,肉餡緊實的成了一個肉丸子,兩翼跟兩個小小的翅膀,怎么看怎么可愛。
四爺朝外看看:“沒給楊子留,明兒給他另外包吧。”
林雨桐點頭:“今兒這羊肉你沒發(fā)現特好吃,沒一點膻味。”
吃地椒草的緣故。
四爺又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著,兩人挨到十二點,外面靜悄悄的,除了風聲將窗戶紙吹的嘩嘩響的聲音,沒有什么鞭炮聲。
如今過年,鞭炮聲一響,容易引起人們的恐慌,還以為是哪里又開戰(zhàn)了。所以大家默契的沒有人放鞭炮,又那些做鞭炮的原材料,能做多少火藥出來。用在戰(zhàn)場不什么都強。傳承了不知道多久的習俗,在這種環(huán)境下,沒有人主動提倡和建議,但都有了相同的默契。m.biqikμ.nět
楊子第二天一早來了,帶來了一罐子蕎麥蜜,混了兩頓飯,臨走的時候才道:“過了正月初五,我下部隊了。可能馬要開赴前線……”
遲早回來,但林雨桐沒想到來的這么快。戰(zhàn)場的子彈從來都不長眼睛,這一去,誰也不能保證他能不能活著回來。
楊子卻笑了:“出來不是為了這一天嗎?大姐別擔心……要是我有個萬一,對娘我沒什么要說的,只以后見了大哥,大姐幫我說一句對不起。還有二姐……要不碰不見,不用特意去找了……像是咱們家這樣的人家,皆是……國將不國,何以為家?”
林雨桐將早準備好的衣服鞋襪都都給他打包帶,“活著回來……”
楊子伸手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我這是等不到我外甥出生了。”說著又去看四爺:“姐夫,我給孩子取個名字行不行?”
四爺拍了楊子的肩膀:“取吧。你取什么名字,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常勝。”楊子呵呵笑:“叫常勝怎么樣?”
“行!”林雨桐一錘定音,“盼著咱們的隊伍常勝,也盼著他舅舅做個常勝將軍。”
兩口子站在窯洞門口,看著拎著行李的楊子,順著羊場小道消失在自己眼前。送親人送戰(zhàn)場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心里一揪一揪的疼,知道這一去九死一生。可是不論如何也說不出阻攔的話。將心心,那些當娘的送兒子去戰(zhàn)場,做妻子的送丈夫前線的心情,又該是怎么的呢?自己現在要難受千倍百倍吧。
四爺拉他進去,轉移話題:“常勝長生昌盛長盛常盛”他笑了笑,“一個音,能有這么多詞出來,個個都是好寓意,這名字起的不錯。”
但前提得是這個孩子是個兒子吧。要是閨女叫這名字,不論是哪個都不合適?
一想起女孩叫這名字,林雨桐眼前閃過的是黑壯的能以一敵十的女漢子。
兩人在屋里坐著,因為楊子的事情,心里都有些沉重。半下午的時候,陳晨來了,拿了一包油糕門,有些拘謹。
戀愛不成情分在,當初能將楊子從監(jiān)獄里撈出來,這姑娘的性子不錯。感情這回事,說不誰對誰錯。林雨桐熱情的將人接進來,又端了醉棗給她,“今天學校沒活動?”
陳晨搖頭,坐臥不寧的不知道要跟林雨桐怎么說,林雨桐笑著,“不用客氣,你跟楊子是同學,又不是外人。”
完全不介意的樣子。
陳晨這才抬頭:“大姐,我跟楊子的事情您知道了吧?”
林雨桐點頭:“人都是在不斷的變化的,環(huán)境不同,時間不同,做出的選擇會不同。我沒從楊子那里聽到什么抱怨你的話。有什么要說的,或是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陳晨渾身都放松下來了:“大姐大概不知道吧。交際處那邊要了楊子幾次,楊子都拒絕了。后來聽說要成立報社,楊子的筆也不錯,我跟人家都說好了,一起過去的。但是楊子他死活不去,堅決要去前線……要是別人我也不敢說這話,我也知道我覺悟不高,但是……他這一走,要是萬一……其實后方的工作也挺好的。”
這是舍不得楊子去前線吧。余情未了的樣子,卻叫林雨桐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沉默了良久,“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但是……他是大人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咱們不該攔著。”
陳晨的肩膀一下子塌了:“……大概我真是那種資產階級的大小姐,身還有資產階級的毛病,軟弱了……”
這不是軟弱了,沒有誰能做到真的無動于衷。林雨桐拍了怕她:“你是個好姑娘。以后好好工作,不用多想。”
這姑娘走的時候跟夢游似的。林雨桐覺得,她是真的喜歡過楊子,所以在敢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從大局,這叫不識大體。但從人性看,又何嘗不是人之常情。
送這些學員出征,有個不小的戰(zhàn)前動員會。人山人海的。林雨桐和四爺擠在人群里,根本沒找見楊子在哪,隊伍開拔了。
當天夜里,林雨桐做了噩夢,醒來的時候汗把被子都打濕了。四爺抱著她一夜都沒撒手。
林雨桐以為自己會揪心不短的時間,誰知道第二天才起來,醫(yī)院的院子里有人在喊了。她不敢耽擱,馬船衣服往出走。結果到了醫(yī)院,診室的門口放著一個門板,門板躺著一個穿著紅色偏襟棉襖,灰色褲子黑色面色的女人,二三十歲的樣子。林雨桐一到跟前,聞見一股子腥臭的味道。她面色不變,這是性病。
方云趕過來低聲跟林雨桐道:“在咱們進安以前,她樓子里當紅的姑娘。后來聽說是到了鄉(xiāng)下,投奔遠房親戚去了。”做婦女救助會的工作,少不了跟這些女人打交道。有些都已經改造好了,沒想到這個自愿去鄉(xiāng)下的,卻以這樣的面目回來了。
林雨桐不關注這個人原來是怎么回事,“要緊的事,這病是傳染的。凡是跟她有過親密關系的男人都可能被感染,而這些男人回家會要是跟自家的妻子……那這傳染的范圍大了。我看你還是趕緊匯報吧。這病得馬控制,不能任由這么蔓延下去。”
回頭指揮人給安排了一個單獨的病房。估計是沒人愿意跟她一間病房的。
等人安頓好了,林雨桐才問幾個護士:“誰送來的?”
“幾個老鄉(xiāng),送來將人往這里一撇,不見人影了。”
林雨桐皺眉,還得趕緊查這女人之前是住在哪里的。
遇這病,叫人心里直犯膈應。給這女人開了藥,交代了護士,她出了門吐了。這一整天都沒吃進去一口東西。
四爺從書房出來,見她又在整理防治性病的冊子,過去坐在她身邊,給她拍著脊背:“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