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袁野結了婚以后,工作的事情有些懈怠了。方云難免心里愧疚,等聽到林雨桐還肯叫自己寫報告,那么是不是說,組織并沒有懷疑自己,而老袁的情況也算不多糟糕。
林雨桐見臉露出沉思之色,她不想在這里耽擱,低聲道:“我得回去了。漲奶了!再不走,衣服得濕了。”
家里的窯洞,灶火燒的火紅,灶膛周圍搭著好幾個三角支架,面晾著常勝的衣服和尿布。而窯洞只有一個方向有窗戶,所以,透氣性不是太好,猛地從外面進去,味道確實不是很美好。
“妮子,把香料點。”林雨桐跟正在往灶膛里塞柴火的錢妮吩咐了一句。
錢妮應了一聲,從窯洞外面掛著的一個破布包里抓了一把混合著干菊花等東西的廉價藥材往一個舊陶罐子里一塞,從灶膛下拿個點燃的枯枝伸到陶罐里,“這味道常勝適應的了嗎?”
“沒事!”林雨桐說著,進了書房。書房里,四爺抱著孩子,翠嬸正端著小半碗的羊奶準備給孩子喂呢。見林雨桐回來了,馬停下來,“餓了,正準備該給喂呢。”
林雨桐笑:“羊奶你拿回去給你家的小孫孫吃吧,我這喂他。”羊奶擠出來熱過一次不能放置了,與其糟蹋了,還不如叫翠嬸拿回去給孩子吃。有時候也給安安送過去一些。
她一回來,四爺能專心的干點活了。吃了飯,林雨桐哄著孩子睡,她自己也好好的睡了一覺,大約十點左右,才被四爺瞧瞧的叫醒,“來接你的人到了。你去忙吧。孩子我看著。”
林雨桐怕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叫白元睡書房吧。晚起來能幫著給孩子熱奶。”
四爺應了,“別掛心。鍋里還有米粥呢,實在不行,米湯也能對付一頓。”
林雨桐低頭親了親孩子:“小可憐啊,吃飯也是東湊活西湊活的……”
“行了!”四爺催她,“把大棉襖穿,夜里冷。”
夜里還真冷,出去后林雨桐縮了縮脖子。廖凱先不好意思了,“孩子小,正要人照看呢。還叫林院長跟著忙。”
“別客氣。”林雨桐一路跟他們寒暄,“都是為了工作嘛。”
袁野被關押在一個極為規整的院落里,三面都是窯洞,每一面都有十幾個。從看守的嚴密程度看,這里關押的人可都不簡單。
所有的窯洞都熄燈了,只有東邊靠著角落里的一間,從里面透出微弱的暈黃的燈光來。
聞風在前面帶路,跟林雨桐說話卻沒稱呼她,直接道:“請您跟我來。”這是想盡量不叫人知道來這里的是自己。林雨桐理解的點頭,跟著聞風走了進去。
窯洞里,有一個不大的炕,炕邊放著一個老舊的方桌,其一條腿明顯是新木料做成的。袁野閉著眼坐在桌子的一邊,等門林雨桐坐在他的對面的時候,他才睜開了眼睛,然后眼里閃過一絲詫異:“小林院長?你怎么來了?”
廖凱和聞風坐在林雨桐的兩側,兩熱攤開紙筆,一副準備記錄的樣子,卻都沒有率先說話。
林雨桐眼里的余光看了兩人,這才朝袁野笑了笑:“袁院長,我也很驚訝在這里看到你。我是來配合工作的。”
袁野一愣,眉毛細微的皺了皺,開口卻道:“方云和安安還好嗎?”
林雨桐心想,這位大概到現在為止什么都沒有招吧。她笑了笑,點點頭:“方大姐很好,今兒還提議了委培計劃,安安也很乖。”
“那我放心了。”袁野的眼睛看向林雨桐,十分專注的樣子,“我在這里最記掛的是他們母子。”
這眼神差點叫林雨桐有一瞬間的恍惚,只覺得他的話里充滿著真誠。她的眼睛眨了眨,視線沒有跟袁野直接碰觸,而是笑道:“袁院長真是個讓人不由的想信賴的人。”
廖凱看了林雨桐一眼,這是叫人棘手的地方,每過過來審訊的人,出來的時候都對對袁野多幾分好感。這不正常了。要不是首長提出了催眠和心理暗示,他絕對想不到這一點。如今請來了這個助理,希望對審訊有所幫助。
袁野雙眼的瞳孔在眼鏡片后微微的縮了縮,她還是第一個對自己的眼睛做出規避動作的人。那么是不是說,她察覺到了什么?自己在之前可是對她丈夫試圖做過催眠的。難道自己的暴露跟他們夫妻有關?他有些不能確定。聽林雨桐這好似意有所指的話,他輕輕的笑了笑,“只要心誠,想來只要不是心有芥蒂,應該能感覺的到。大家都是同志,心懷坦蕩……”
林雨桐跟著笑了笑:“袁院長,我沒出過國,醫是跟著師傅學的,西醫是跟著洋人的神父學的。見識我肯定不如你。尤其是在西醫。之前我從一個美國來的神父哪里聽過一種神的醫術,叫催眠術。不知道袁院長聽過沒有?”
袁野的手沒有動,但腳趾卻扣了起來,她果然看出了端倪。“聽說過。但是對催眠術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是心有懷疑的。有時候我更覺得,它聽起來神秘,其實是一種心理的自我調適。道家佛家流傳著許多小故事,一些信眾聽他們傳道講佛,聽的如癡如醉,信奉的猶如神明,這應該是催眠術的一種吧。它甚至被許多邪教利用,用以控制信徒。所以西醫將這些當做一門學科,我認為對咱們破除封建迷信,還是有好處的。”
林雨桐見他思維敏捷,突的起身道:“袁院長知道我這次來是為什么嗎?”
袁野一愣,這才道:“我在這里配合調查工作,哪里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林雨桐笑的意味身長:“不知道沒關系,我可以告訴你。我本來是來這里請教催眠的事情的,但如今見了你,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你對催眠的了解可我要知道的多的多。要么咱們試試,嘗試著相互催眠怎么樣?或許叫咱們摸到門徑了呢?”她說著,掏出一塊懷表來,拎著鏈子叫懷表在袁野的眼前來回的搖擺,“怎么樣?我先來。你要是覺得不對的地方,你提醒我。”
袁野本能的朝后一靠,眼神偏了一下,不去看眼前搖晃個不停的懷表。林雨桐的名聲太響亮,而本事他也確實是親眼所見了。很多在他看來必死必殘的人,都被她化腐朽為神的給醫治好了。有時候他都覺得這不在他這些年的學習范圍之內。他從不相信醫有這樣的魅力。但是事實卻又叫他無從辯駁。如今,她說不會催眠,說是只是嘗試,但自己能信嗎?她明顯對催眠相當的了解,明顯察覺出自己的異樣了。她這是想催眠自己。自己敢叫她催眠嗎?不敢!心里有秘密的人都不敢叫人催眠。他也害怕林雨桐在催眠造詣他高。
心里思量著,因此他沒有第一時間出聲回答問題。筆趣庫
廖凱和聞風對視一眼,這家伙是怕了。
林雨桐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道:“其實我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方云方大姐也是個經歷豐富的女同志了。雖然對她的前夫老姚諸多不滿,但從沒從她的嘴里聽說過離婚這兩個字。可是在遇到你的三五天之后,她離婚了。而且迅速跟你結了婚。我以前一直以為是一見鐘情,真遇了命定的人了。可在你們安院長批準你們結婚之前,叫了我去,咱們四個人面對面談了之后,你們的結婚報告被批準了。我當時心里有一種違和之感,那種感覺一閃而過,我還沒抓住,不見了。后來,我才明白問題在哪里。你和方云之間,可以解釋為男女感情。這種感情最是說不清楚,碰撞出什么樣的火花大家都不覺得怪。我覺得突兀,但還是將你們的感情列為男女之間的事。可你知道嗎?這離婚也不是一紙報告能成的。方云打了離婚報告,安院長連勸都沒有勸導,馬簽字了,這跟后來在你們結婚報告簽字的慎重態度完全不同。安泰老先生是個非常傳統的人,對婚姻的觀念也一樣。都說是勸和不勸離,這是世俗人情。何況這里面還牽扯到孩子問題。在批準你們結婚的視乎,老先生才問了方云孩子的歸屬問題。這本該是在簽署離婚報告的時候應該問的問題。我當時心里有過這樣的疑惑,還以為是老先生剛來,對方云的情況不了解。可如今回過頭想,這問題不對了。方云是不是真的因為你的暗示才急切的想離婚的,這一點我說不準,但是安泰老爺子在批準方云離婚的時候,一定是被你催眠暗示過了。要不然,這一切解釋不通。”
廖凱的筆不停的記錄,但心里卻認可林雨桐的分析。這離婚可結婚手續繁瑣,打了報告需要批準。在這之前,領導得談話,得安排同事勸解,得找工會或者是相關的領導同志門做調節。還得給兩人足夠多的時間冷靜的思考,等兩三個月之后,在大家的勸導下,兩人還是確定無法共同生活,才會給予離婚。尤其是這種兩方都是干部的情況下,更迭慎重了。方云在單位的重量她的前夫重要的多,她這邊的單位批準離婚,她前夫那邊沒辦法拖著不辦。因此這兩人的離婚手續辦的非常的順利。但也因為方云擔任著領導職位,所以大家都沒有對她這么快速的離婚有過什么懷疑。可如今叫林雨桐將離婚和再婚這么放在一起一對,問題出來了。尤其是在對待孩子的問題,安泰老先生是后來才問的,這明顯不合常理。所以,她的推測一定是正確的。袁野對安院長用催眠暗示了。兩人心里都緊張了起來,這樣的人要是放在首長身邊,還了得?
袁野一副詫異的樣子:“小林院長,你這……想象力也未免太豐富了。”
“想象力?”林雨桐恥笑一聲,“其實,要不是你的前妻和兩個兒子巧合的出現,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到你身的。這幾天,你心里是不是特別懊惱。怎么會派來這么幾個蠢貨。他們太著急。太早的暴露了他們的目的,連你也一起被拖下了水。”
袁野的手不由的握成了拳頭,卻始終都沒有再說話。
林雨桐轉到袁野的身后,聲音也不由的低下來,“你是聰明人,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你自己想一想,一個跟丈夫分別了十多年的女人,帶著兩個孩子逃難來了,逃出來不怪,逃到安也沒問題。但是在來的第一天,這么巧,碰了你。她的丈夫,兩個孩子的父親。我猜他們急切的偶遇你的時候,你一定恨不能馬槍斃了他們。但大家都是善良的人,同情弱者,誰都沒有用惡意的心去揣測他們。可是在你警告過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的時候,這三個蠢貨看到了方云釋放的善意,他們稍微透漏了一點他們自己的信息,引導方云去往藥廠和兵工廠兩個方向去想。方云不希望你的原配在你的眼前晃悠,急著想遠遠的打發了她。又因為你對安安好的緣故,也急于想償還這份情誼,更是會盡心盡力的為你的兩個兒子奔走。等你回來的時候,果然,方云提出了這個建議。但是你知道別人不是傻瓜,這么有目的性的事情絕對不能干。于是,你阻攔了方云。你故意的將她帶到外面,跟她談話的時候故意叫別人聽見。目的是怕那母子三個蠢貨玩意哪一天暴露了,這些人能為你作證,證明你跟他們絕對不是一伙的。你也是被蒙蔽的,是無辜的。所以,我不得不說你是真聰明!但是這世還有一句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你要不是急切的想要找證人,不是急切的想要跟那愚蠢的三母子劃清界限,而是真的將他們三個納在你的羽翼之下,那么,結局會截然不同。方云跟那母子三人說的話,說到底不過是關著門在自家說的話,只要攔住了方云,不叫她往外透露,而是按部班的叫那母子三人去開荒種地消停一兩年,等大家都接受了他們,然后再慢慢的籌謀,不管是等著藥廠招工,還是將兩個孩子送去學校再謀求軍工廠,想來都能輕而易舉的達到目的。他們急切,所以他們露了馬腳。而你因為被這三人給攪和的動了火氣,心里將你自己的安危看的更重要一些,你這一急,也露了馬腳。不懷疑的時候,人從來都不會多想。可一旦懷疑了,處處都是疑點。”
袁野眉頭皺著,猛地睜開眼看向林雨桐:“小林院長,你從一開始,不怎么喜歡跟我接觸,對我也處處都有保留。我這不明白了,我哪里得罪過你?”
這話說的好似林雨桐在故意給他潑臟水一樣。
林雨桐又笑了:“你說的沒錯,我一開始對你心懷戒心。不是你得罪了我,而是你這個人太好了。好到了大家都找不到缺點。工作,你是個盡職盡責、吃苦耐勞、醫術高超的大夫。跟同事相處,溫和爾雅,總是替別人著想。對你的妻子方云,更是體貼入微,簡直是模范丈夫的典范。對繼子愛若掌珠,疼愛有加。越是相處,別人越是覺得你好。全醫院下,沒一個人說過你一個不好來。袁野,這正常嗎?世真的存在圣人嗎?不存在!所以,這做的過了,假了!要是沒有那些懷疑,我頂多覺得你是個不可深交的人。即便我跟方云大姐的關系不錯,我也不會去當著她的面評論她的丈夫。疏不間親是這個道理。你愿意哄著她,那也是你們之間的事。要是能哄一輩子,那也是方云大姐的福氣。可是袁野……雖然各位其主,但是對待方云大姐,你心里不愧的慌嗎?你這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你對她的好,有幾分是做戲?有幾分根本連戲都懶的做,而是直接催眠暗示了吧。”
“這都是你的臆想。”袁野廖凱看過去,林雨桐忙轉身跨了一步擋住廖凱的視線,“袁野,別在我面前耍花招,你的一雙眼睛……”說著話,林雨桐手里的金針刺了出去,扎在頭頂的穴位。
“我的眼睛……”袁野一把摘下眼睛,使勁的揉眼睛,“我的眼睛……林雨桐……你對我做了什么……”
“當你試圖在我的面前給別人下暗示的時候,你該想到我會怎么做。”林雨桐長出了一口氣,“現在好了,能消停的說話了吧。”
袁野慌亂的伸手不停的摸索,廖凱和聞風都愣了半天,怎么也沒想到,她直接會下這個手。這林閻王的名字還真不是白叫的。
林雨桐伸手將桌的油燈給端起來,怕袁野伸手亂摸,將油燈碰倒了,“你安靜一點。我的本事你知道。我能叫你看不見,也能叫你看見,看你配合不配合了。你也不要心存僥幸。要不是那母子三人招供了,我們的懷疑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的審訊,我敢對你下這樣的手嗎?真要有個萬一,我是要承擔責任的。”
袁野雙手捂在眼睛,“你簡直是個魔鬼!”
“嗯!我不光是魔鬼,我還是鬼王呢,沒聽他們都叫我閻王嗎?”林雨桐輕笑一聲,自我打趣,“閻王是什么你知道嗎?”
“我自然知道。”袁野有些暴躁,但還是強迫自己回答道:“閻羅是梵的意譯,又譯作閻魔、焰魔羅等,俗稱閻王爺、閻羅王。”
林雨桐卻笑了:“你到底是誰?真正的袁野呢?你根本不是袁野!你甚至都不是華夏人!”sm.Ъiqiku.Πet
袁野頓了一下:“又是小林院長的臆想吧?”
林雨桐看向廖凱,問道:“我要是問你,閻王是什么,你會怎么說?”
“閻王……”廖凱有些迷糊,組織了半天的詞匯才道:“閻王是閻王!”
“對!”林雨桐點頭,“在咱們的認知里,閻王是閻王。這需要去解釋嗎?大家都知道閻王是什么,不需要詞匯卻詮釋。但是眼前的這位袁野先生,你用恰當的詞匯,解釋了五六歲孩子都心領神會知道的閻王,這是什么?這是刻意!你受過訓練,你系統的學習過。閻王給你的概念不是刻在你骨子里的認知,你理解它的意思,清楚它的概念全都是從字學到的。真正的袁野出生在這片土地,在這里長到了二十歲,這里的化根植在他的骨頭和血液里。這一點,卻是你永遠都無法與之相的!你能冒充替代他的人,但是他的靈魂,他骨子里對這片土地的感情和認知,卻不是你可以冒充替代的。”她說著,身子前傾,整個人一瞬間跟壓過去一樣,聲音低沉的問了一句:“現在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