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tstronggt民國舊影59

天一天天的涼起來，白天晚忙著的都是莊稼。地里的紅薯土豆收了,一半都是要交去了。紅薯土豆,交去的都得是完好無損的,要不然不耐儲藏,更別說運出去支援前線。所以自己剩下的是多少都帶著點傷的，曬成干的曬成干，磨成粉的磨成粉，等都顆粒歸倉了，天真的冷了。

秦北是這樣的，春天來的晚,冬天來的早。可這冬天來了，不意味著不用生產了，最起碼紡線還是要做的。四爺在天冷之前忙完了紡織機的改造,剩下的是木工手了,多做幾架了。這天他回來拿了一塊一丈長，一米二寬的布，說是紡織廠出的成品，“你手摸摸,看看怎么樣？”

林雨桐拿著布細細打量，“我怎么瞧著這經緯線有點不一樣。”

“經線是洋人的十六支紗，緯線是咱們自己紡出來的土紗。”四爺指了指這個，“了市的話,價錢能便宜三分之一。”

可這窄幅一看是小又土的織布機出的布。一天累死累活的,也能織出一丈來。夠誰穿的？而且這顏色吧,不是那種白，有點發黃發硬，像是孝布。這種布身前必須洗，不光是洗，還得錘洗，多走幾遍，穿到身才不磨人。“可這染布怎么辦？洋紗能進來，肯定是對方不知道咱們會弄紡織廠，將這洋紗給放進來了。我估計這也是暫時的。可這洋紗能進來，這染料怎么弄？弄一罐兩桶的，也不頂事。”

“瞎操心。窮日子有窮日子的過法，富日子又富日子的計較，你能想到人家想不到？能人多著呢。”四爺將被子給常勝捂嚴實，“草木灰，染出來是灰色布料。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還怕沒得用？”

草木灰，真是個神的東西。有些土方用它治病；大部分農家院都用它給牲畜圈消毒，撒跟石灰的作用是一樣的；冬天的時候還有人用它當洗衣粉在用，洗衣服離不了它。更別提積肥這么重要的作用了。沒想到現在又開發出新功能，居然是染布。

當然了，也是林雨桐少見多怪，用草木灰染布算是古法了，時代的進步差不多要叫大家忘了它的這項功能的時候，人逼得的沒辦法了，又把這辦法給想起來了。

四爺還有些得意，“我以前也不知道竟然能用黃泥水，紅土這些東西染布，這次我算是長了見識了。”

這是又get到新技能了。

“你不是又跑出看人家木匠做活了吧？”林雨桐看他褲腿的木屑，不確定的問道。

四爺眉眼都能飛起來：“我跟你說，咱倆要是去了原始社會，我都能叫你過舒坦的日子。”沒有我不會的。

呸呸呸！烏鴉嘴！

林雨桐將布放在，叫四爺先睡，她拿了兩件軍大衣出來想著從什么地方改。

“這是干什么？”四爺見她把軍大衣的下面都剪開了，拎起來問她，“短了？”

“警衛班每天晚都站崗呢。你沒看他們的棉衣，里面的棉花都成了疙瘩了。被子都成了絮了。”林雨桐估摸著衣服的長短，“這在屋里還罷了，有熱炕呢。大晚的一人哪怕是值班一個小時，也凍的夠戧。等再過兩月，夜里零下二十多度，誰扛得住？今年沒有新棉衣棉被，弄兩件厚點的大衣，叫他們夜里輪著穿。弄長點，得把腿都遮住才行。我看他們把兔子皮綁在腳執勤的時候取暖，還想著哪天趕緊弄張羊皮給他們。”

其實叫林雨桐說晚根本不用站崗，但是自己說了沒用。

四爺伸手揉了揉林雨桐的頭，啥時候都是這樣，對身邊的人從來沒有虧待過，能想到的誰都仔細。

這天林雨桐正把該好的大衣交給鐘山：“寬寬大大的，估計都能穿。晚套在你們的衣服面，估計能抗一抗。還有你們那屋子，二十四小時的火都等點著，今年院子里的生姜也豐收了，都在地窖里，每天那鍋里姜湯不能斷了……”

她這邊絮絮叨叨的沒完，方云進來她都沒發覺，還是鐘山不好意思的對方云笑，林雨桐這才打住話頭回頭去看，見是方云來了，擺手叫鐘山去忙，請她到屋里坐。屋里四爺正在擺弄紡車，學著用羊毛防線呢。常勝在一邊跟著搗亂，一會揪著線不放，然后斷了。他倒是樂了，四爺的活確實干不下去了。

方云摸了摸常勝的頭：“在家里養著的孩子看著是活潑。安安像是這么大的時候，可沒這么淘氣。”

林雨桐笑了笑：“改天你也請兩天假，去安保看看孩子。”

“結巴去了幾回了。跟我說孩子挺好的。”方云隨后答了一句，林雨桐沒辦法接話了。她也一直不知道方云跟這位巴哥到底是個什么關系。看起來特別親，但又不像是男女那點事。好心不是什么時候都適合的，林雨桐果斷的轉移了話題，遞了一碗姜棗茶過去，“嘗嘗看。姜是自家種的，棗是老鄉家買的。你嘗嘗！”

算是極為奢侈的飲品了。

方云接了連聲說好，這才說到了正事了，“委培班你看看能不能提前結業。面下了通知了，倭寇對邊區開始大掃蕩了，斗爭形勢越發的嚴峻。前方缺人！”

“當然。”林雨桐接過話題，“不光委培班的人可以提前崗，是學生，也可以動員，要是愿意去的，可以報名……”

這正合自己的想法吻合，方云心里點頭，卻又跟林雨桐提了安來的事，“她倒是想去前線……”

林雨桐知道她想說什么，直接拒絕，“我這里離不開她。你剛才也說了，大掃蕩，前線的危重病人更多了。我這里忙不開，醫院離不開我，給學生課的任務得她來完成，我抽空做講義。要不然我真是分身乏術。所以，千萬請你幫我露留住她。咱們有咱們的人物，源源不斷的向前線輸送人才，這不是小事。”

方云點了點林雨桐，“我要能說通，還跟你說什么。”

“她是軍人，執行命令是了。”林雨桐在這事半點都不妥協，“她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這是我的態度！要是還要申辯，叫她找我來。我是她的直接領導，我說了算。”寧愿叫她埋怨自己一輩子，覺得自己阻攔了她追求幸福和愛情的權力，也不能叫槐子和于曉曼之間有不和諧的因素。他們太難了。

年輕的小姑娘總是把情愛想的那么簡單。這種想法很幼稚。

方云看了林雨桐一眼：“其實安來也是個好姑娘，你大哥那邊……真的不考慮？”

“我哥結婚了。”林雨桐再出重申，然后認真的看向方云。

方云這才有些恍然，結婚了卻沒人見過新娘子，只有一種可能，那這位女同志的工作性質極為特殊。她臉的神色端凝了起來，“我知道了。這事你別摻和，我去處理。”說著，從大衣的兜里掏出一張紙來，“你看看這個。”

林雨桐接過來，“結婚申請？”落款是林杏。

方云見林雨桐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苦笑道：“我將林杏安排到學校食堂，之前她常往低頭給大家送飯，之前要求跟她結婚的那個宣傳科的科長又碰她了。”

宣傳科也會組織人員在地頭表演，最常見的是快板，連常勝都聽會好些個。他還小，說話說不了長句子，大人愛逗他。人家說頭，他馬說低。人家說要用，他補充說力。

原話是：頭低，要用力。慢慢挖，莫著急。挖的深，挖的細。要求并不高，一天一畝一。

孩子的好記性完全放在了這朗朗口的快板了。沒有兒歌，孩子們記得最多的是這樣的快板了。

因為不管做什么工作的，都得下地頭，兩人遇了不算是怪。

不等林雨桐說話，方云道：“這位科長叫陳實，四十二了。”

杏子大了二十歲！

林雨桐皺眉，“她的事情不用跟我說，我不管。”

方云笑：“作為姐姐，你不管。但作為領導，這結婚申請不得有你的簽字？這了解對方的情況，也是你的工作內容。”

可以前都是你覺得可以了，直接簽了字再叫自己簽字，最多只告訴自己一聲誰跟誰結婚了完事了。

“行了，誰叫你遇了呢。”方云低聲道，“你看她的面子，你還不看著你哥哥弟弟的面子。多少都得問一問的。要是她堅持，那你也盡心了。”

林雨桐這才看那滿紙猶如小學生寫的字跡，“四十二了，年紀也不小了。以前沒結過婚？”m.biqikμ.nět

“有過三任妻子。”方云看在林雨桐的面子，將對方了解的很仔細，“在老家有原配，據說是已經斷了聯系二十多年了。參加革命之前，娶過一個同班同學，后來因為政治理念不同，導致分手了。到了安以后，跟當地的一個婦聯發展的女同志結了婚，可惜，這女同志生產時難產，去世了。當時他們在下部隊，沒來得及送醫院。這也是去年的事。”

“子女呢？”這三任妻子，不可能沒生下一個孩子吧。

“原配生了一子一女，要是順利長大，也都跟杏子差不多大了。第二任妻子生了一個兒子，當時分手后孩子跟著妻子。第三任難產去了，孩子倒是活了，是個女兒。因為孩子的母親是當地人，所以孩子在外祖家寄養，常勝能小兩個月大小。”方云無奈的道，“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孩子肯定還是跟著外祖家的。”

林雨桐倒也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擔心這陳實的第二任妻子。什么叫做政治理念不合？說白了，是夫妻兩人走入了不同的陣營罷了。這才是真正的麻煩。

“我在原則保留意見。”林雨桐將申請書遞給方云，“你主管人事，大主意還是你來拿。”

還是不想管唄。

方云無奈的嘆了一聲，“行！我苦命。我再做做工作去。”

送走方云，林雨桐才將鍋里的水蒸蛋拿出來，取了勺子喂常勝，“你說，這杏子以前看著還罷了。怎么遇到事跟老太太似得，沒明白的時候。”

“喜歡年紀大點的，自有她的道理。”四爺笑了笑，“你得承認，宣傳隊的工作要更輕松一些。”

這倒也是。食堂的工作可不輕省，十個人負責幾百人的伙食，天天如此。再加如今這做飯，大頭是水，水都走好幾里的山路去運，真是累死個牛。但是宣傳隊不一樣了。能寫的寫標語，能唱能說的都去表演了。要是杏子去了，最多是熬漿糊貼標語，生產對于女同志而是菜地紡線納鞋底。雖然也不得閑，但確實是輕省多了。

“她倒是越發的長出息了。”這謀劃的清清楚楚，也不能說人家真糊涂。

方云走后兩天，第一個找來的不是杏子，而是安來。

“林院長，我……”安來低下頭，腳不停的搓著地面，“我不去遼東，也不去找林連長，我是真想前線的。我想去晉西北……”

“你是軍人，你請戰的決心和勇氣值得贊賞，但是還請你執行命令。”林雨桐頭都沒抬這么回了一句。不管是因為什么，至少自己現在真的離不來這么個人，她順手將講義推過去，“這是接下來一周的課程講義，我抽空會過去，但大部分還需要你講。重點我都標去了，你多注意。”

“林院長。”安來的手按在桌子，“我覺得你這是對我有意見。”

“我是將你放在更合適的工作崗位，僅此而已。”她說著看了安來一眼，“別叫我為難，或者我應該再找安院長親自談談？”

嚴肅的表情，沒有什么感彩的眼神，叫安來有些不適應。她的嘴角動了哦東，最終只道，“那什么……我先回去了。”

安來才說要去晉西，進入十二月，局勢驟然緊張。晉地的閻老西在突然槍口朝內，對晉地的工黨部隊開火，緊跟著胡綜南所部將邊區圍了個水泄不通，槍炮聲幾乎晝夜不歇。前線的傷員已經不能運回來了，根本運不及。林雨桐連同醫院的其他幾位醫生，各自組建醫療隊，奔赴前線。

臨走的時候，連個四爺交代一聲的時間都沒有。騎馬馬要出發。

如今的醫療箱是新設計的，叫馬鞍箱，是能放在馬背直接走的。一個箱子是一個醫生救人的全部家當。

四爺站在門口抱著常勝，跟林雨桐擺手：“家里不用你操心，自己照顧好自己。”

常勝嘴一癟一癟的，掙扎著要林雨桐抱，哭的撕心裂肺。

四爺將身的大衣扔給林雨桐，“帶著！”連被褥都沒帶，這大衣好歹能當被子蓋。

林雨桐叫他們回去，“小心孩子臉皴了。”

錢妮騎在馬已經催了：“趕緊的！都已經走了。”